边城的立夏在布谷鸟的啼鸣声中悄然降临，护民圃的火绒草己长得齐腰高，叶片上的金纹在晨露中闪烁，像被揉碎的阳光嵌进了翠玉。乔云舒蹲在田垄间，指尖捏着株顶端泛红的幼苗，发现其根部竟缠绕着细小的星状根须——那是地脉之力与人心祈愿共生的印记，在血月教突袭后反而愈发旺盛。
“云舒姐姐，尝尝张婶的新沙枣糕！”虎娃的声音从田埂传来，小身影抱着漆盒跌跌撞撞地跑，膝盖上的结痂在晨光中泛着淡红，正是前日修补田垄时摔的，“王大爷说，把糕埋在火绒草下，秋天能长出会发光的沙枣树！”
乔云舒忍俊不禁，接过漆盒时触到盒底的凹凸——是虎娃用石子刻的“护民”二字。她掰下一块糕点，沙枣的甜香混着火绒草的清苦在舌尖绽开，恍惚间又回到了边城初遇的那个春日，墨羽风的银枪挑落马贼的刀刃，而她的药箱滚落在沙地上，撒出的火绒草种子被虎娃捡去当宝贝。
“当心别碰着伤口。”她替虎娃捋顺的发辫，发现孩子颈间的平安符己磨得发亮，边缘还新添了几针补丁，显然是他自己缝的，“等伤好了，教你认新的药草好不好？比如能治跌打损伤的‘铁线莲’。”
虎娃立刻眼睛发亮，攥紧了手中的木枪——枪头的红绸是乔云舒新换的，还缠着圈火绒草：“要学！还要学将军的‘惊鸿枪’，这样就能帮你们守药田了！”他忽然指向田中央的石像，不知谁在底座刻了行小字：“虎娃在此，妖怪退散。”
墨羽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，甲胄上的护心镜映着初升的太阳，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：“小将军的枪法，明日起随我练基本功。”他递过的陶盏里，浮着几朵刚开的杏花，正是从石像旁的新树折的，“不过今日先随云舒姐姐认药，护民先护心，懂吗？”
乔云舒望着他与虎娃较真的模样，忽然想起在京都婚礼上，他为了赶回边城，竟将御赐的鎏金长戟扔在马车上，只带着她的药箱和虎娃的木枪。此刻，他蹲下身与虎娃平视的姿态，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个真正的守护者。
申时初刻，药棚里飘着新晒的火绒草香。乔云舒正在教虎娃辨认“雪顶白参”的幼苗，忽然听见棚外传来喧哗——十余个牧民抬着块三尺高的石碑，碑身刻着“星火永继”西个大字，正是用边城的红砂岩石凿成。
“这是我们牧民的心意。”为首的老猎户恭敬地鞠躬，腰间挂着乔云舒去年送的艾草香囊，“血月教来袭时，是虎娃带着我们用祈愿叶堵住了地脉眼，这些字，是孩子们趴在地上用石子刻的。”
石碑立在护民圃入口时，恰好有杏花落在“火”字的撇捺间，像簇跳动的火苗。墨羽风忽然握住乔云舒的手，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薄茧：“还记得在乱葬岗，你说‘人心是最亮的星’吗？现在看来，连石头都懂得发光了。”
更鼓敲过两声，两人在城楼巡视新修的“虎娃哨塔”——用破损的火绒草陶罐砌成，塔顶飘着面绣着药箱与木枪的小旗。墨羽风忽然指向西北方的荒原，那里的沙丘在月光下泛着银白，却有几处暗黑色的斑点：“陈校尉的暗哨回报，漠北深处仍有残月旗的影子，地脉检测到异常波动。”
乔云舒摸着城砖上百姓刻的祈愿，忽然想起残卷最后一页的变化——血月教突袭后，“星火长明”的字迹旁，竟多出了虎娃的歪扭画押。她忽然取出银针，刺向自己指尖，血珠落在城砖上，竟发出细微的金光：“地脉在愈合，但月魄的阴影还在。羽风，我们需要训练更多像虎娃这样的‘星火守护者’。”
墨羽风忽然转身，护心镜上的“舒”字与她腕间的玉镯遥相辉映：“己经在安排了。三哥负责训练暗卫，六哥的商队将‘星火阵’刻在每辆马车的车轴，就连张婶的沙枣糕模子，都换成了火绒草形状。”他忽然轻笑，耳尖在月光下泛着薄红，“不过最厉害的守护者，还是你——连地脉都记得你的血。”
是夜，将军府的书房烛火通明。乔云舒趴在案头绘制“星火护心图”，每处药田与哨塔的位置都标着百姓的名字。墨羽风坐在旁侧，用刻刀修补虎娃摔裂的木枪，刀刃在火光下划出细碎的金芒——那是他用护心镜的残片嵌进了枪柄。
“知道我为何坚持让虎娃学认药吗？”她忽然开口，笔尖划过虎娃的名字，“因为真正的守护，从来不是单靠武力，而是让每个孩子都懂得，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发光。”
墨羽风望着她眼下的淡青，忽然想起在京都，柳贵妃说“商户女难登大雅之堂”，但此刻，她笔下的每个符号，都比任何典籍更有力量：“就像你用银针救人，我用银枪护人，虎娃用祈愿叶守田，张婶用沙枣糕暖人。”他忽然放下刻刀，握住她握笔的手，“这才是边城的星火，永远不会熄灭的星火。”
窗外，护民圃的火绒草在夜风中沙沙作响，与远处商队的驼铃应和，编织成一曲守护的长歌。乔云舒知道，血月教的阴影或许永远不会彻底消散，但只要人心在，信念在，每个像虎娃一样的孩子，每个像张婶一样的百姓，都会成为照亮黑暗的星火。
而她与墨羽风的故事，正如这立夏的火绒草，在边城的土地上，在千万人的祈愿中，扎根越深，生长越盛。他们的银枪与药箱，虎娃的木枪与平安符，张婶的沙枣糕与护心饼，共同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，让任何邪恶都无法穿透，让每个黎明都充满希望。
更鼓敲过三声，虎娃抱着枕头推门进来，发辫上别着朵火绒草花：“云舒姐姐，将军，我梦见咱们的药田长到天上去了，星星都是火绒草变的！”孩子的话让两人相视而笑，乔云舒忽然想起残卷的最后一句：“星火所至，万物生光。”
是的，只要星火不熄，边城的土地上，就永远会有新的故事，新的希望，新的守护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