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城的小雪节气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中降临,护民圃的火绒草被齐腰高的草席覆盖,只露出顶端的金穗,在雪地里像盏盏未灭的灯笼。乔云舒裹着墨羽风的披风蹲在田垄间,指尖拨开草席边缘,看见幼苗根部缠着层透明的冰膜——那是地脉阴寒过盛的征兆,与残卷中“冬至地裂,冰魄现形”的批注隐隐呼应。
“夫人,该回屋了。”墨羽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披风上落着胡杨的积雪,护心镜上凝着层薄霜,“虎娃在药棚生了火,张婶送了新熬的沙枣热酒。”他递过的手炉还带着体温,炉身刻着虎娃画的火绒草图案,“小崽子说,要让你暖手认药,省得冻坏了给百姓治病的手。”
乔云舒抬头,看见他鬓角挂着的雪粒己融成水珠,顺着护心镜边缘滴落:“将军自己的手都冻得发红,还顾着别人。”她忽然握住他的手,触到掌心的薄茧上结着冰碴——定是清晨替虎娃修补被雪压塌的药架时蹭的,“昨夜又去城墙巡防了?陈校尉说西北哨塔的烽火台结了冰棱。”
墨羽风忽然轻笑,耳尖在风雪中泛着薄红:“无妨,看见护民圃的灯火还亮着,便觉得冷些也安心。”他忽然望向药棚方向,虎娃正踮脚往火塘里添胡杨木,木枪靠在门边,枪头系着的红绸己换成了御寒的毛毡,“小将军今日起了大早,说要替你给火绒草‘穿棉袄’。”
药棚内飘着新焙的胡麻饼香,虎娃正对着陶碗发愁,碗里的金疮膏冻成了硬块:“云舒姐姐,冰甲军的毒刃会不会像这药膏似的,冻住伤口不愈合?”他忽然举起块冻硬的沙枣糕,“张婶说,把糕点焐在怀里能暖化,金疮膏是不是也能用体温焐?”
乔云舒忍俊不禁,取出雪顶白参酊滴在药膏上,冰碴瞬间融化:“傻孩子,金疮膏要加‘化冰散’。”她忽然握住虎娃的手,教他辨认药罐上的标签,“看见这个蓝纹陶罐了吗?里面装的是漠北岩盐,能破冰毒。”
墨羽风靠在棚柱上,看着虎娃认真点头的模样,忽然想起在风蚀谷,孩子举着木枪阻挡冰甲军的身影。他忽然掏出个牛皮袋,里面装着磨得发亮的护心镜残片:“明日随我练枪,就用这个当靶子,如何?”
虎娃眼睛一亮,立刻攥紧了木枪:“要学将军的‘星火三式’!王大爷说,您的枪风能把雪粒吹成火绒草的形状!”
申时初刻,城墙上传来三声闷响——那是商队归城的信号。乔云舒掀开棚帘,看见六哥的驼队踏雪而来,每辆马车都裹着赤红的毡布,车辕上的火绒草纹在白雪中格外醒目:“又带了多少西域药材?五哥的信说,京都的贵妇人迷上了火绒草护手霜。”
六哥甩着糖葫芦串跳下雪驼,毛领上落着几粒沙枣:“不止药材,还有柳贵妃的密信!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掏出封用火漆封了五层的信笺,“说血月教在漠北深处建了‘冰魄殿’,冬至日要用地脉阴寒重启月魄。”
乔云舒的指尖划过信笺上的冰裂纹路,忽然想起护民圃的火绒草根部的异常:“残卷说‘冰魄与星火相生相克’,我们的火绒草能克冰毒,他们便想借地脉阴寒灭我星火。”她忽然望向墨羽风,“冬至前,必须加固地脉眼,让百姓的祈愿温暖护住核心。”
是夜,将军府的书房飘着艾草的烟熏味。乔云舒对着残卷研究“冰魄阵”的破解之法,墨羽风则在旁用胡杨木雕刻虎娃的木枪头,刀刃划过木料,露出里面嵌着的火绒草干花:“记得在京都,柳贵妃说‘护民者必承其重’,那时不懂,如今才明白,这‘重’是千万人的安危。”
乔云舒忽然抬头,看见他眉间的纹路比往日更深:“可你承的重,从来不是一人之重。”她忽然指向窗外,护民圃的方向亮着无数小油灯,那是百姓们自发点燃的“星火灯”,“每个灯芯都浸过你我的血与百姓的祈愿,冰魄再寒,也冻不坏人心的温热。”
更鼓敲过三声,两人在城楼巡视“星火灯阵”,灯笼的红光映得雪地一片暖红。墨羽风忽然停在虎娃刻字的城砖前,指尖抚过“虎娃在此,妖怪退散”的稚拙笔画:“等这场雪化了,教虎娃刻真正的护心咒如何?让他的木枪,也能守住自己的药箱。”
乔云舒望着他眼中倒映的灯火,忽然想起在沙暴中,他为她挡住冰甲军的毒刃,自己却被划伤。她忽然握住他的手,贴在自己心口:“你可知,你护的从来不止是边城,更是每个像虎娃这样的孩子,能在火绒草下长大的权利。”
冬至前夜,漠北的冰风暴如期而至,护民圃的星火灯在风雪中明明灭灭,却始终未熄。乔云舒带着虎娃跪在药田中央,将浸过百姓祈愿的火绒草茎插入地脉眼,墨羽风的银枪横在上方,枪缨的火光与星火灯连成一片,在雪地投出巨大的火绒草影。
“云舒姐姐,疼吗?”虎娃看着她指尖滴血的模样,自己的掌心也被磨出了血泡,却仍紧紧攥着祈愿叶。
乔云舒忽然轻笑,将虎娃的手按在地脉眼上:“不疼。你看——”地脉眼的冰裂纹正在收缩,星火灯的光透过冰层,竟在地下映出千万个“护民”字样,“这是边城千万人给我们的力量,比任何冰魄都强大。”
墨羽风的银枪忽然发出清鸣,枪尖指向西北方——那里的冰风暴中,隐约可见血月教的残月旗在舞动。他忽然转身,望向药田边缘,张婶带着百姓们捧着热汤赶来,每人手中的灯笼都刻着虎娃画的火绒草:“看见没?这就是我们的冰魄阵——人心筑的墙,星火点的灯,永远不会被寒风吹灭。”
风雪越来越大,护民圃的火绒草却在冰层下抽出新芽,金穗穿透积雪,像从冰原长出的火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