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城门风波

守卫队长眉头狠狠一皱,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他身后的两名守卫也皱紧了眉头,握紧了手中的长戈。

苏平掀开车帘的动作顿住了,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为难:“军爷,车里……是一位重病垂危的老仆,随我家小姐的车队回城求医的。实在是……污秽不堪,恐冲撞了军爷。”

“重病?”守卫队长冷着脸,眼神更加锐利,“什么病?可有疫症?我青云城有令,凡疑似疫症者,一律不得入城!”

“绝非疫症!绝非疫症!”苏平连忙摆手,额头见汗,“是……是多年的沉疴旧伤,耗尽了元气,绝无传染之险!小的可以用行云商行的信誉担保!”

守卫队长不为所动,冷声道:“信誉?空口无凭!要么让他下车查验,要么……就在城外待着吧!”他的目光扫过那简陋的篷车和病弱的老仆,显然不相信苏平的说辞,更不愿承担任何可能的责任。

气氛瞬间僵持!后面积压的车马行人开始发出不满的嘟囔声。

车厢内,张铁浑身肌肉瞬间绷紧,铜铃大眼中凶光爆射!他猛地握紧了柴刀刀柄,一股沉凝厚重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!让近在咫尺的苏平都感到一阵心悸!

林枫一把按住张铁的手臂,眼神冰冷沉静如寒潭。他透过车帘缝隙,冷冷地看着外面那趾高气扬的守卫队长。下车查验?以李老根现在的状态,被寒风一吹,或者被这些粗鲁的守卫一碰,恐怕立刻就会毙命!

就在这剑拔弩张、苏平急得满头大汗之际——

“何事喧哗?”

一个清冷悦耳、带着天然疏离感的女声,如同冰泉般在略显嘈杂的城门口响起。

只见一辆装饰更为华贵精致、由两匹神骏白马拉着的靛蓝色马车,不知何时己停在了林枫他们的篷车旁。车帘被一只纤纤素手撩开一角,露出苏婉儿那张清丽绝伦、此刻却带着一丝淡淡不悦的侧脸。清澈的目光扫过僵持的场面,最后落在那守卫队长身上。

“苏……苏大小姐?!”守卫队长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,随即被巨大的惊愕和一丝惶恐取代!他显然认得这位行云商行的大小姐!行云商行在青云城虽非顶尖势力,却也根基深厚,绝非他一个小小的城门守卫队长能轻易得罪的!

“陈队长,”苏婉儿的声音依旧清冷,听不出太多情绪,“我的车队,也需这般盘查吗?”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林枫他们的篷车,“这辆车,是随我车队同行的。车上是我商行一位病重的老仆,回城延医问药。莫非……陈队长连我苏家的信誉也要怀疑?”

“不敢!不敢!”陈队长额角瞬间渗出冷汗,腰杆下意识地弯了下去,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,“小的有眼无珠!不知是大小姐的车队!既然是大小姐的仆人,自然无妨!无妨!快放行!放行!”他忙不迭地挥手,对着手下和城门方向厉声喝道。

沉重的城门守卫立刻让开通道,脸上也换上了恭敬的神色。

苏婉儿不再看他,放下车帘。清冷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:“苏平,带路,入城。”

“是!大小姐!”苏平如蒙大赦,连忙跳上车辕,一抖缰绳,青骡拉着篷车,在无数道或敬畏、或好奇、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,紧随着苏婉儿的华丽马车,缓缓驶入了那如同巨兽之口的、黑沉沉的青云城门。

车轮碾过厚重城门下光滑坚硬的青石板路,发出截然不同的清脆声响。
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无数气味的喧嚣热浪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将简陋的篷车吞没!

震耳欲聋的声浪扑面而来!车马的喧嚣、商贩的叫卖、行人的议论、铁匠铺叮当作响的打铁声、酒楼食肆飘出的饭菜香气与酒气、甚至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……各种声音、气味、色彩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张庞大而混乱的网,瞬间冲击着林枫和张铁的感官!

街道宽阔得能容纳数辆马车并行,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石板,却被无数车辙脚印磨得光滑发亮。街道两旁,店铺林立,旌旗招展!高大的酒楼挂着烫金的匾额,门口站着衣着光鲜的伙计;兵器铺里寒光闪闪,空气中弥漫着铁腥味;绸缎庄橱窗里陈列着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;药铺门口飘出浓郁的药香;路边小摊贩更是密密麻麻,叫卖着各种吃食、小玩意儿、山货、草药……琳琅满目,令人目不暇接!

行人摩肩接踵!有穿着粗布短衫、行色匆匆的凡人苦力;有身着各色劲装、腰挎刀剑、眼神锐利的武者;更有一些身着飘逸长袍、或背负长剑、或手持拂尘、周身隐隐有灵气波动的修士!他们或步履从容,或行色匆匆,融入这庞大的人流之中。

高大、厚重、喧嚣、繁华!与杂役院的死寂、后山的苍凉,形成了天壤之别!这,就是青云城!

张铁早己掀开了车帘,铜铃大眼瞪得溜圆,嘴巴微张,如同第一次跳出井底的青蛙,被眼前这光怪陆离、生机勃勃(或者说混乱嘈杂)的巨城景象彻底震撼了!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,感受着脚下坚实的地面和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、比杂役院浓郁了数倍不止的驳杂灵气,憨厚的脸上充满了新奇、茫然和一丝本能的警惕。

林枫的目光也透过车帘,冷静地扫视着这座陌生的城池。他的震撼不亚于张铁,但更多的是警惕和一种沉甸甸的压力。这喧嚣繁华的表象之下,隐藏着多少未知的规则和汹涌的暗流?行云商行这面大旗,能庇护他们多久?

苏婉儿的马车在前方路口拐入了一条相对宽阔整洁的街道,速度放缓。苏平也连忙驾着篷车跟上。

不多时,马车在一座门面气派、装饰典雅的三层楼阁前停下。楼阁飞檐斗拱,黑漆大门敞开着,门楣上挂着一块巨大的乌木牌匾,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烫金大字——济世堂!一股浓郁而纯正的药香从门内飘散出来,沁人心脾。

“林小兄弟,”苏平跳下车辕,走到篷车旁,压低声音道,“济世堂到了。这是青云城最好的药铺之一,有坐堂的名医。大小姐吩咐了,你们带着病人进去,首接找王掌柜,就说是我行云商行引荐的。诊金和药费,商行会先垫付,从后续的货款里扣除。”他顿了顿,看了一眼车厢内气息奄奄的李老根,又补充道,“不过……这位老丈的伤势……唉,你们也要有个心理准备。”

林枫点了点头,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:“有劳苏管事费心,代我谢过苏大小姐。”

苏平叹了口气,不再多言,转身去招呼苏婉儿的马车了。

林枫和张铁小心翼翼地将李老根从车厢里抬出来。老人枯槁的身体轻飘飘的,裹在厚厚的旧棉袄里,依旧在微微颤抖。张铁用自己宽厚的臂膀小心地托着老人,林枫则拿着那个装着剩余青木参和珍贵银两的包裹。

两人深吸一口气,踏着济世堂门口光滑如镜的青石台阶,迈入了那飘散着浓郁药香的大门。

门内是宽敞明亮的大堂。光滑的水磨青砖地面,几根粗壮的朱漆立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混合的奇异香气,清苦中带着草木的芬芳。靠墙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乌木药柜,无数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药材标签。几个穿着整洁青色短褂的药童,正手脚麻利地穿梭其间,抓药称量。

大堂一侧设有几张古朴的檀木桌椅,一个穿着绸缎长衫、留着山羊胡、面容清癯的老者正闭目为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诊脉,神态专注。旁边还有几位等待的病人,衣着光鲜,显然非富即贵。

当林枫和张铁抬着一个浑身散发着衰败气息、枯槁如鬼的老人走进来时,那浓烈的草药苦涩味和生命枯竭的气息,瞬间打破了济世堂内原本的安静与“体面”。

所有的目光,瞬间都聚焦了过来!

有好奇,有惊讶,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……厌恶和嫌弃!仿佛他们抬进来的不是病人,而是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!

正在抓药的药童停下了动作,皱眉掩鼻。等待看诊的几位贵人更是面露不悦,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挪位置,仿佛怕被那衰败之气沾染。连那位闭目诊脉的老者,也微微蹙起了眉头,睁开眼,目光扫过李老根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漠然。

一个穿着管事模样绸衫、身材微胖、下巴上留着几根稀疏胡须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,正是王掌柜。他脸上原本挂着职业化的笑容,但当看清李老根的状况时,那笑容瞬间僵住,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,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为难。

“苏管事引荐的?”王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倨傲,目光挑剔地在林枫和张铁身上扫过,尤其在张铁那身破旧的杂役服和腰间的柴刀上停留了片刻,语气冷淡,“抬到后面偏厅等着吧。李大夫现在正忙,看完了这些贵客再说。”他随手一指大堂侧面一个光线昏暗、堆放着些许杂物、弥漫着灰尘气息的小隔间。

那态度,如同在打发一个碍眼的乞丐。

张铁眼中瞬间腾起怒火,拳头捏得咔吧作响!林枫却一把按住了他。他平静地看着王掌柜那张写满市侩和冷漠的脸,又扫了一眼大堂内那些衣着光鲜、面露嫌恶的“贵客”,最后目光落回怀中枯槁的老人身上。

这就是青云城。繁华之下,冰冷如铁。

他没有争辩,只是对着王掌柜微微点了点头,声音平静无波:“有劳王掌柜安排。”

说罢,示意张铁,两人抬着李老根,在那无数道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注视下,一步步走向那个阴暗、冰冷、弥漫着灰尘气息的偏厅角落。每一步,都仿佛踏在冰冷的刀锋之上。

青云城的大门己经踏入,而真正的挑战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