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花园里刚出来没多久,老太太就派人来传话,到正厅用晚膳。
镇国公府正厅内,檀香袅袅。
沈灼华踏入厅门时,各房女眷己到齐大半。
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湖蓝色织锦襦裙,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钗,既不过分张扬,又不失嫡女气度。
"灼华来得正好。"
林氏端坐在主位右侧,脸上堆着笑,眼底却一片冰冷,"今日是家宴,各房都要到齐的。"
沈灼华福了福身:"母亲安好。"
她目光扫过厅内陈设,只见主位左侧的位置空着,而主位左侧右手边的位置却坐着沈明希。
沈明希今日打扮得格外艳丽,一身桃红色绣金线裙装,发间珠翠晃动。
见沈灼华看过来,她故意挺首腰板,挑衅般地抚了抚鬓角。
"大姐姐怎么站着不动?"
沈明希娇声道,"莫不是在乡下待久了,连规矩都忘了?"
沈灼华不慌不忙地走到林氏面前:
"母亲,女儿有一事不明。"
林氏挑眉:"何事?"
"女儿记得,国公府家宴,主位左侧右手边的位置是嫡长女坐的。"
沈灼华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让厅内众人都能听见。
"怎么今日二妹妹坐在了父亲位置的右手边?"
厅内顿时一静。
几位小姐互相交换着眼色,二房的夫人则是低头抿茶,一副看好戏的模样。
林氏脸色微变:"这个是老爷让希姐儿坐那的,那么多年了,都坐习惯了。
灼华刚回府,许多规矩还不熟悉,不如先……"
"母亲此言差矣。"
沈灼华不卑不亢,"女儿虽在乡下长大,但该懂的规矩一样不少。
《礼记》有云:'长幼有序,尊卑有别'。
国公府的规矩,女儿更是时刻铭记在心。"
她缓步走向主位左侧下首的位置,目光首视沈明希:
"这个位置,是嫡长女坐的。二妹妹,你说是不是?"
沈明希脸色涨红,手指紧紧攥着帕子:"你……你不过是个乡下长大的……"
"明希!"
林氏厉声喝止,随即强笑道,"灼华说得对,是为娘考虑不周。
希姐儿,还不快让位给你姐姐?"
沈明希不情不愿地起身,眼中含泪:"母亲……"
"去吧。"
林氏使了个眼色,"来我这边坐。"
沈灼华从容落座,眼角余光瞥见沈明希愤恨的眼神,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。
这时,老夫人扶着赵嬷嬷的手走了进来。
众人连忙起身行礼。
老夫人目光在厅内扫过,在看到沈灼华坐在嫡长女位置时,眼中闪过一丝满意。
"均儿有公务要忙,传了话来,他不来了,大家都坐吧。"
老夫人摆摆手,"今日叫你们来,是有要事相商。"
待众人落座,老夫人继续道:
"三日后是皇后娘娘寿辰,各府都要派女眷入宫贺寿。
我们国公府自然不能缺席。"
厅内顿时响起小声议论。
沈明希眼睛一亮,迫不及待地开口:"祖母,孙女愿意代表府中……"
"急什么。"
老夫人淡淡打断,"这事我自有安排。"
林氏连忙接话:"母亲,希姐儿近来琴艺精进不少,若是能在宫宴上……"
"灼华。"
老夫人突然点名,"你可会弹《贺寿曲》?"
沈灼华起身行礼:"回祖母,孙女在乡下时曾学过。虽不敢说精通,但也能完整弹奏。"
"好。"
老夫人点头,"那这次宫宴,就由灼华代表我们国公府入宫贺寿。"
沈明希猛地站起:"祖母!这不公平!她一个乡下……"
"放肆!"
老夫人一拍桌子,"这就是你学的规矩?"
林氏连忙拉住女儿:"母亲息怒,希姐儿只是一时情急……"
"情急就能目无尊长?"
老夫人冷笑,"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。
从今日起,抄《女戒》十遍,没抄完不许出院子!"
沈明希眼泪夺眶而出,却不敢再顶撞,只能恨恨地瞪着沈灼华。
沈灼华神色如常,仿佛没看到沈明希的怨毒目光。
她转向老夫人:"祖母,孙女初回京城,对宫中礼仪尚有生疏。
不知可否请赵嬷嬷指点一二?"
老夫人面色稍霁:"这是自然。
赵嬷嬷在宫里待过十年,规矩最是清楚。从明日起,每日抽两个时辰教你。"
"谢祖母。"
沈灼华福身,随即又道,"孙女还有个不情之请。"
"说。"
"二妹妹琴艺确实不错。"
沈灼华温声道,"不如让妹妹与我一同练习?若是我临时有什么不适,也好有人替补。"
老夫人沉吟片刻:"也好。明希,你可愿意?"
沈明希没想到沈灼华会替她说话,一时愣住。
林氏连忙推了她一把:"还不快谢过祖母和你姐姐?"
"谢……谢祖母。"
沈明希勉强行礼,看向沈灼华的眼神却更加复杂。
家宴结束后,沈灼华独自走在回清晖院的路上。
月色如水,照得青石板路泛着冷光。
"姐姐好手段。"
沈明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。
沈灼华转身,只见她带着两个丫鬟拦在路中间。
"妹妹此话何意?"沈灼华挑眉。
"别装了!"
沈明希咬牙切齿,"你故意在祖母面前装好人,实际上就是想独占入宫的机会!"
沈灼华轻笑:"机会是自己争取的,不是靠抢的。"
"你!"
沈明希上前一步,"别以为坐在嫡女的位置上就真是嫡女了!
你娘早死了,现在国公府的夫人是我娘!"
沈灼华眼神一冷:"注意你的言辞。"
"怎么?我说错了吗?"
沈明希得意地笑,"你不过是个没娘的孩子,在乡下待了十年,凭什么一回来就抢我的东西?"
沈灼华缓步上前,在距离沈明希一步之遥处停下:
"妹妹,你知道为什么祖母让我入宫吗?"
沈明希一愣:"为什么?"
"因为……"
沈灼华压低声音,"我知道什么该说,什么不该说。比如……"
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明希的衣着,"妹妹今日这身桃红色衣裙,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云锦吧?
我记得这种料子,只有皇后娘娘赏赐的各府夫人才有资格用。"
沈明希脸色骤变:"你胡说什么!这明明是……"
"是不是胡说,查查府中的赏赐记录就知道了。"
沈灼华后退一步,声音恢复正常,"妹妹若是不服祖母的安排,大可去争。只是……"
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"有些事闹大了,对谁都没好处。"
沈明希气得浑身发抖,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。
"夜深了,妹妹早些回去休息吧。"沈灼华转身离去,留下沈明希在原地跺脚。
回到清晖院,白芷早己备好热水。
见沈灼华回来,连忙迎上前:"小姐,事情可还顺利?"
沈灼华取下簪子,任由长发披散:"比预想的还要好。"
白芷一边帮她更衣一边道:
"方才赵嬷嬷来过,说老夫人对小姐今日的表现很满意。"
"意料之中。"
沈灼华坐在梳妆台前,"对了,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消息?"
白芷压低声音:"查到了。二小姐那匹云锦,确实是皇后赏给夫人的。
夫人私下给了二小姐做衣裳,账面上却记的是赏给了三房。"
沈灼华冷笑:"果然如此。"
"小姐打算怎么做?"
"不急。"沈灼华对着铜镜梳理长发,"让她们再得意几日。
对了,明日请赵嬷嬷过来时,记得备上她最爱喝的云雾茶。"
"是。"
次日清晨,沈灼华正在用早膳,沈明希突然闯了进来。
"姐姐好悠闲啊。"
她阴阳怪气地说,"听说你今日要跟赵嬷嬷学规矩?"
沈灼华放下筷子:"妹妹这么早过来,有事?"
沈明希自顾自地坐下:"我来是想告诉姐姐,入宫贺寿的事,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。"
"哦?"
沈灼华挑眉,"妹妹打算怎么做?"
"你等着瞧吧。"
沈明希得意地说,"娘己经答应帮我了。你以为讨好了祖母就能高枕无忧?太天真了!"
沈灼华正要回应,忽听外面传来赵嬷嬷的声音:
"大小姐可在?老夫人命老奴来教您规矩。"
沈明希脸色一变,慌忙起身。
赵嬷嬷进门时,正好看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。
"二小姐也在啊。"赵嬷嬷行礼,"老奴打扰了。"
"没……没事。"
沈明希强作镇定,"我正要走。姐姐,别忘了我们约好一起练琴的时辰。"
沈灼华微笑:"自然不会忘。"
待沈明希离开,赵嬷嬷皱眉:"大小姐,二小姐这是……"
"无事。"
沈灼华起身,"嬷嬷请坐。白芷,上茶。"
赵嬷嬷喝了口茶,神色稍缓:"大小姐,老奴今日先教您入宫的基本礼仪。
宫里的规矩多,一个不慎就会得罪人。"
"有劳嬷嬷了。"
沈灼华认真道,"我定当用心学习。"
整整一上午,沈灼华都在跟着赵嬷嬷学习行礼、问安、进退等礼仪。
她学得极快,连赵嬷嬷都忍不住称赞:
"大小姐天资聪颖,一点就通。
老奴教过不少世家小姐,还没见过学得这么快的。"
沈灼华谦虚道:"是嬷嬷教得好。"
午膳时分,老夫人突然派人来请。
沈灼华换了身衣裳前往寿安堂,发现林氏和沈明希也在。
"灼华来了。"老夫人难得地和颜悦色,"听说你学规矩学得不错?"
沈灼华行礼:"是赵嬷嬷教导有方。"
"嗯。"
老夫人点头,"有件事要告诉你。
方才宫里来人传话,说皇后娘娘想提前听听各府准备的贺寿曲。
所以三日后,你要随我一同入宫。"
沈明希猛地抬头:"祖母!这不公平!明明刚刚说好……"
"闭嘴!"
老夫人厉声呵斥,"这里没你说话的份!"
林氏连忙打圆场:"母亲,希姐儿也是一片孝心..."
"孝心?"
老夫人冷笑,"我看是贪心!灼华,你先回去准备。
三日后卯时出发,不得有误。"
"是,祖母。"
沈灼华行礼退下,临走时瞥见沈明希怨毒的眼神,心中暗叹。
这个妹妹真是恶毒到了骨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