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刚过，沈灼华己经坐在妆台前。
铜镜中映出一张精心妆点的面容，琥珀为她描着远山眉，白芷正将一支金丝嵌红宝石的步摇插入她挽好的发髻中。
"小姐今日穿这件如何？"
白芷捧出一袭绛红色织金云纹广袖裙，"这颜色最衬小姐的肤色，又不失大家风范。"
沈灼华指尖抚过衣袖上精致的刺绣："就这件吧。再配上外祖母送的那条翡翠璎珞。"
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时，沈灼华己装扮停当。
绛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肤若凝脂，腰间系着的金丝蹀躞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，翡翠璎珞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"小姐，赵嬷嬷来了。"
琥珀轻声禀报。
赵嬷嬷进门时眼前一亮：
"大小姐这身打扮极好，既显贵气又不逾矩。"
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，"这是老夫人让老奴交给小姐的安神香丸，宫里头用得上。"
沈灼华接过香丸，敏锐地注意到锦囊角落绣着一个极小的"林"字。
她不动声色地将香丸收入袖中：
"多谢嬷嬷。时辰不早了，我们出发吧。"
马车穿过晨雾中的长安街，沈灼华透过纱帘望着逐渐清晰的宫墙。
前世她也曾入宫献艺，却因紧张弹错了音，沦为全京城的笑柄。而今日……
"灼华。"
老夫人突然开口，"记住，无论发生什么，镇国公府的颜面最要紧。"
沈灼华收回目光："孙女明白。"
宫门处己停了不少马车。
沈灼华刚下车，就听见一声娇呼：
"哎呀，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好生艳丽，倒不像来献艺，像是……"
沈明希掩唇轻笑，"像是来选秀的呢。"
沈灼华转身，见沈明希穿着一身湖蓝色绣银线裙装，发间珠翠摇曳，显然是精心打扮过。
她微微一笑："妹妹怎么也来了？祖母不是说……"
"是我带她来的。"
林氏从后面走来，脸上带着刻意的笑，"希姐儿琴艺出众，皇后娘娘若是问起，也好有个替补。"
沈灼华心下了然，这是怕她出丑，特意准备的"后手"。
她不动声色地行礼："母亲考虑得周到。"
入宫的队伍缓缓前行。
穿过重重宫门时，沈灼华注意到沈明希与一个宫女交换了眼色。
那宫女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，看方向竟是往乐师所在的偏殿去了。
"小姐……"
白芷显然也注意到了，紧张地捏了捏沈灼华的手腕。
沈灼华轻轻摇头，从袖中取出老夫人给的香丸，假意嗅了嗅，随即"不小心"掉在了地上。
香丸滚了几圈，停在一个水洼边，很快化开一滩异样的紫色。
"哎呀，真是可惜。"
沈灼华故作惋惜，却暗自庆幸。
这香丸果然有问题，若是真闻了，怕是待会儿弹琴时手指都要发抖。
坤宁宫前，各府小姐依次入内行礼。
轮到镇国公府时，沈灼华姿态优雅地行了大礼：
"臣女沈灼华，恭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，寿比南山。"
皇后微微颔首："起来吧。早听说镇国公府的嫡女才貌双全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。"
沈灼华正要谢恩，忽听沈明希在一旁小声道：
"娘娘有所不知，姐姐在乡下十年，琴艺怕是生疏了……"
"明希！"老夫人低声呵斥。
皇后却来了兴趣："哦？沈大小姐在乡下住过？"
沈灼华不慌不忙："回娘娘，臣女幼时体弱，家父送臣女去庄子上调养。
虽在乡下，却未曾荒废学业。"
她抬眼，目光清正，"尤其是琴艺，得蒙一位隐士指点，反有进益。"
"有意思。"皇后笑道，"那本宫更要好好听听了。"
献艺的顺序由抽签决定。沈灼华抽到了第五位，而沈明希竟抽到了第六。
这过于巧合的顺序让沈灼华心中一紧，看来有人做了手脚。
前西位小姐的表演平平无奇。
轮到沈灼华时，她缓步走向大殿中央的焦尾琴，却在落座时敏锐地发现琴弦上泛着不自然的油光。
"请娘娘容臣女试音。"
沈灼华手指轻抚琴弦，果然触感滑腻异常。这琴弦被人涂了东西！
她余光瞥见沈明希嘴角得意的笑，心下了然。
此刻要求换琴只会显得自己事多，正合了某些人的意。
"娘娘。"
沈灼华突然起身行礼，"臣女斗胆，可否换一曲？
方才见前几位姐姐技艺精湛，臣女想献丑一曲《广陵散》，以增雅兴。"
皇后惊讶道："《广陵散》？那可是难曲。"
"臣女愿一试。"
得到准许后，沈灼华从袖中取出一块素帕，看似优雅地擦拭琴弦，实则悄悄用帕子上提前浸过的药水中和了琴弦上的油渍。
这是她昨夜特意准备的，就是为了防备今日之变。
琴声起，如金戈铁马，气势磅礴。
沈灼华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，竟无一丝滞涩。
那《广陵散》在她指下时而激昂如战场厮杀，时而哀婉如英雄末路，满座皆惊。
正当曲至高潮时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。
一个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："娘娘，不好了！乐师们……乐师们……"
皇后皱眉："成何体统！没看见正在献艺吗？"
沈灼华琴音不停，却见那宫女指着自己大喊："是她！
奴婢亲眼看见她的丫鬟往乐师的茶水里下药！
现在乐师们都腹痛不止，无法为接下来的表演伴奏了！"
琴声戛然而止。
殿内顿时一片哗然。
"荒谬！"
老夫人拍案而起，"我镇国公府的嫡女岂会做这等下作事？"
沈明希也站起来，假意劝道：
"祖母息怒，姐姐她或许是一时紧张才干出这等事来。"
沈灼华从容起身，向皇后深施一礼：
"娘娘明鉴，臣女的丫鬟整日跟在身边，从未离开过臣女视线。"
她转向那宫女，"不知这位姐姐何时何地看见的？那丫鬟又是何模样？"
宫女一时语塞，支吾道："就……就在半个时辰前，在乐师院穿绿衣裳的。"
"这就奇怪了。"
沈灼华轻笑，"臣女的两个丫鬟，今日一个穿粉，一个穿蓝，并无穿绿之人。"
她突然提高声音，"除非有人假冒我镇国公府的人！"
皇后眼神一厉："来人，把这宫女带下去好好审问！"
"娘娘饶命！"
宫女慌了神，不自觉地看向沈明希，"奴婢……奴婢可能是看错了……"
沈明希脸色煞白，手中的团扇"啪"地掉在地上。
沈灼华乘胜追击："娘娘，臣女有个不情之请。
既然乐师无法伴奏，不如让臣女的妹妹沈明希为臣女伴舞？
听闻妹妹近来苦练《霓裳羽衣舞》，今日正是展示的好机会。"
皇后饶有兴趣地看向沈明希：
"哦？沈二小姐还会跳《霓裳羽衣舞》？"
沈明希骑虎难下，只得硬着头皮道："臣女……臣女略通一二……"
"那便一起表演吧。"
皇后一锤定音。
沈灼华重新坐回琴前。
这一次，她弹的是《霓裳羽衣曲》。
沈明希被迫随着琴声起舞，却因准备不足频频出错。
更糟的是，她今日穿的裙装根本不适合跳这支舞，几个旋转下来，裙摆缠住了脚踝，竟当众摔了一跤！
"啊！"
沈明希狼狈倒地，发髻散乱，珠钗掉了一地。
满堂哄笑。
皇后沉下脸来："成何体统！"
林氏慌忙上前跪地："娘娘恕罪！小女她……"
"够了。"
皇后摆手，"今日是本宫寿辰，不想动怒。
沈二小姐既然身体不适，就早些回去休息吧。"
她转向沈灼华，脸色稍霁，"沈大小姐琴艺超群，本宫甚慰。
来人，赏玉如意一柄，云锦十匹。"
沈灼华恭敬谢恩："谢娘娘赏赐。"
回府的马车上，老夫人闭目养神良久，突然开口："今日之事，你怎么看？"
沈灼华知道瞒不过精明的祖母，坦然道：
"琴弦被人涂了松脂油，乐师被下药，宫女作伪证，环环相扣。"
"你早就料到了？"
"孙女只是多做了一些准备。"
沈灼华轻声道，"那《广陵散》用指法特殊，即使琴弦有异也不碍事；
帕子上浸了解毒的药水；至于丫鬟的衣裳颜色……"
她微微一笑，"是今早临时让她们换的。"
老夫人睁开眼，目光锐利："你怀疑是谁？"
沈灼华垂眸：
"没有证据，孙女不敢妄言。"
"哼。"
老夫人冷笑，"林氏母女的手段是越来越下作了。"
她突然握住沈灼华的手，"今做得很好，既保全了国公府的颜面，又给了她们教训。"
沈灼华低头：
"孙女只是尽了本分。"
马车驶入镇国公府，刚下车，就看见林氏带着哭红眼的沈明希站在阶前。
沈明希一见到沈灼华就冲上来："是你！你故意害我出丑！"
"明希！"
老夫人厉喝，"还嫌不够丢人吗？"
林氏连忙拉住女儿，强笑道："母亲，希姐儿只是一时情急……"
"情急就能污蔑嫡姐？"
老夫人冷笑，"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们了。
从今日起，林氏闭门思过一月，希儿去家庙抄经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回来！"
沈明希瘫坐在地，哭得梨花带雨。
沈灼华静静地看着，心中毫无波澜。
前世她们害她身败名裂，今生这才只是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