琅嬅喂得极其耐心,眼神专注而温柔,仿佛在呵护稀世珍宝。一勺,又一勺。温补是真的温补,然而汤底最深处,一缕被心愿笔力量完美包裹、无色无味的“蚀髓散”,正随着每一勺汤汁,悄然浸润着这位九五之尊因急怒攻心而脆弱不堪的心脉、肺腑和骨髓。
它不会立刻致命,却会像最阴毒的跗骨之蛆,无声无息地啃噬他的生机,让所谓的“调养”,变成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,让他的“龙体”,在缓慢的痛苦中走向衰亡。
“皇上,您定要好起来…”琅嬅的声音轻柔如羽毛拂过心尖,带着无限的祈盼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,“永琏今日还念着皇阿玛…太医说他的哮症也稳住了些,这大清的江山…” 她适时地顿住,留下无尽忧虑。
眼角余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一旁正在整理药箱、冷汗涔涔的太医齐汝——这个太后安插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眼睛。
一丝冰冷的算计在琅嬅看似哀伤的眼眸深处闪过。齐汝,你和你的主子,很快就该登场了。
弘历毫无所觉地吞咽着参汤,只觉得皇后的手真稳,汤的温度也正好。
他含糊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,沉重的倦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彻底淹没。他需要这黑暗来逃避那令人作呕的丑闻,也需要积攒那微乎其微的力气,去执行那血腥的清洗。
琅嬅看着他重新陷入昏睡,才慢慢放下碗。她细心地用丝帕为皇帝掖了掖被角,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。然后,她才缓缓起身,转向太医齐汝,脸上的温柔哀戚瞬间褪去,恢复了皇后应有的端庄与山岳般的威压。
“齐太医,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齐汝紧绷的神经上,“皇上龙体干系社稷存续。本宫看你方才诊脉施救时,面色惊惶如丧考妣,手指抖若秋风落叶。皇上的脉象…究竟凶险到何等境地?你须得对这大清列祖列宗,对本宫,据实以告!若有半分隐瞒或粉饰太平…” 她没有说下去,但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,让齐汝膝盖一软,噗通跪倒在地,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。
“回…回禀皇后娘娘…”齐汝的声音抖得不成调,带着哭腔,“皇上…皇上此番乃是急怒攻心,肝阳暴亢,气血逆乱,狂涌而出!此乃伤及心脉肺腑根本、动摇元气根基之大凶之兆啊!脉象浮大中空,散乱无根,如按葱管,如循刀刃,乃是气血两亏至极、元气大耗欲脱、根基己呈动摇崩坏之象啊!需极长期静心调养,用天下至宝温补,且万不可再受丝毫刺激,否则…否则一旦引发风阳上扰,则恐有…恐有心脉骤停、龙驭宾天之危啊!” 他终于颤抖着说出了那个最可怕的字眼,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。
“根基动摇崩坏…心脉骤停…”琅嬅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,目光沉痛地掠过乾隆灰败如死人的脸色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。
“本宫知道了,齐太医,”她微微俯身,无形的压力让齐汝几乎窒息,“你是太医院院判,更是伺候皇上几十年的老人,皇上待你恩重如山,这你心里清楚。此刻,皇上的龙体,本宫就全权托付于你了!本宫要你拿出压箱底的本事,用尽天下奇珍,务必吊住皇上的元气,稳住这动摇的根基!若有一丝一毫的差池…” 她的话没有说完,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让齐汝肝胆俱裂。
“微臣…微臣定当竭尽毕生所学!肝脑涂地,以死相报!绝不敢有负皇上和娘娘天恩!”齐汝把头磕得砰砰作响,额上瞬间青紫一片。
琅嬅不再看他,目光重新落回沉睡的君王身上,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恨意与掌控一切的快意。
弘历,你欠我的,欠永琏的,就用你的江山和这残破腐朽的身躯,慢慢偿还吧!
她微微抬手,指尖似乎无意识地在虚空中轻轻拂过。心愿笔的力量悄然弥漫,无声地笼罩整个养心殿,确保这场缓慢进行的弑君之局,不留半分破绽。
她转身,仪态万方地走出养心殿寝宫。厚重的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,隔绝了内里压抑的死寂和药味。
门外,清冷的月光洒在冰冷的汉白玉石阶上,映照着她素衣上那朵小小的银丝绒花,寒光点点。
琅嬅抬眸,视线穿透重重宫阙的暗影,遥遥投向慈宁宫那沉寂的飞檐。
那里面住着一个同样精于算计、深藏不露的女人——太后钮祜禄氏。
“太后…”她在心底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,唇边缓缓绽开一抹比月光更寒、比霜刃更利的笑意。
齐汝这根钉子,和他背后那张精心编织了几十年的网,是时候…动一动了。扳倒太后的杀招,己在弦上! 复仇的棋局,步步惊心,招招致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