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平？”亓无极的嗓音极轻，一双眼睛锁着她，“你说的，就都是真的吗？”
孟千雪有一瞬的忪怔，随即稳定心绪道：“至少，我真的叫千雪，你现在看到的也是我真正的脸。”
亓无极没说话，就这么看着她。
孟千雪没注意，两人如今挨得极近，投在地上的影子融在一起。
亓无极看见了，目光穿过她在地上停留片刻。
“你难道不是叫孟千雪？”他勾了勾唇，殷红的唇角燃起一抹淡笑，看不出什么意味。
孟千雪看着他唇边的笑，心下漏了一拍，身上那股莽撞的冲劲，陡然散了几分。
“是叫孟千雪。”少女忽然垂下脑袋，声音有些低，“可我不想让你叫我孟千雪。”
亓无极看着她，忽然没了继续追究的心思，他松开她的手腕，转身面向另一边。
“睡吧，我们没多少时间了。”
孟千雪抬头看他垂在腰侧的长发，不明所以，但她还是没放弃追问：“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。”
背过身的男子似乎叹了口气，清磁好听的嗓音散在风里，但孟千雪听清了。
“亓渊。”
她在心底默念一遍，翘了翘唇角。
乌蓬被夜风吹醒，见孟千雪在离自己老远的地方，不满地爬起来蹭她的腿。
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小黑狐狸瓮声瓮气道，边说边跳进她怀里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，“是不是大反派又找事了？”
“没有，睡你的。”
孟千雪捏了捏它的耳朵说道，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对亓无极有这样的想法。
她揽着乌蓬，没有回原来的地方，背靠着亓无极，闭上眼睛睡了过去。
这样的夜对孟千雪来说不算冷，鼻尖嗅到的都是亓无极身上的苦檀香，凉冷中带着轻微的涩，是她喜欢的味道。
——
孟千雪追着亓无极离开后，剩下西人里，莫臣和蒙诺面面相觑。
岳邀华看向他们：“原来两位与孟姑娘相识？”
莫臣扫了他一眼，转头移开目光，明显是不欲同他多话的模样。
倒是孟诺上前搭了话：“听起来，岳公子与那位孟姑娘熟悉？”
“熟悉熟悉，进来的时候同行过一段。”
青衫少年眼中飘过一抹戏谑道：“说起来，我刚遇见孟姑娘时，也曾见过另一位男子在为难孟姑娘。”
“看面相，与莫兄颇有几分神似。”
说着，他往莫臣的方向飞快掠去一眼，见他没有反应，才反应过来似的，用扇子遮脸。
“背后说人是非，失礼，失礼。”
莫臣听了他的话，虽没什么动作，心中却是有了猜测，隐在宽大衣袖里的手紧了紧。
孟诺看了眼神色平静的莫臣，朝岳邀华笑笑便不再言语。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小老头大笑着灌了一口酒，一抹嘴巴晃着脑袋走过去。
“我说，你们是到这里来找机缘，还是找姑娘来了？”
“你们一个个的，”他面上笑呵呵，竖起一根手指分别在三人面前点了点，突然唱道：“前程不想，想钗裙。”
他唱的是天溯国的寻常小调，孟诺和莫臣听了纷纷面露尴尬。
只有岳邀华勾了勾唇角，莫名沁出几分讽刺的意味。
“了凡前辈说得是。”岳邀华躬身，摆出一副受教姿态说道。
——
晨光熹微，露水打湿草叶，无声滑落叶脉。
火堆旁打坐的男子陡然睁眼，一只柔若无骨的白皙手腕，此时正搭在他的肩头。
亓无极皱眉，想到什么，犹豫着没动手。
就在他迟疑的一瞬，那只手的主人划过他颈侧稳稳攀住，白发金瞳的少女从身后绕至身前，剪水秋瞳活像两颗晶莹蜜糖，里头盛着绵绵情意。
“亓渊。”她娇声唤他。
亓无极冷冷看着眼前人。
少女见他没有反应，更是得寸进尺，雪颈轻抬，红唇飞快靠近，却在最后一刻擦过男子脸颊。
“噗嗤”一声，一只沾满血渍、匀称修长的手从少女后背贯穿而出，温热黏腻的血液从指尖滑落，绽开在草叶之上。
亓无极躲开迎面而来的吻，嫌恶地看着面前人。
“孟千雪”眉间现出几分破碎，似是心痛欲绝，又似是不解。
“你，你……”
甩手挥开手臂上的人，万钧剑出现在手心，首取对方眉心。
见骗不到他，“孟千雪”转而大笑起来，伸手握住剑身。
她不顾胸前淌血的洞口，单手撑地，露出妩媚妖娆的身形，望向面前气度高华的男子。
“你对她有情，我为你实现心中所愿，这有什么不对？”
“你怎能这般待我！”
她还用着孟千雪的脸，面上神情狰狞，说话的声音尖锐难听。
亓无极听到她的话，握剑的手微顿，但停顿只有短短一霎，他很快重新举剑，削掉了假孟千雪的脑袋。
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，猛地生出几条触手，整个人头开始迅速膨胀，属于人脸的轮廓逐步溃散，变成面目全非的庞大怪物。
晨风微凉，男子面上的银质面具折射天光，泛起粼粼波光。
亓无极一手提剑，迎风劈了过去。
……
孟千雪是在亓无极的怀里醒来的。
她做了一个梦，梦里亓无极变成了一棵大树，她靠着他磕得后背生疼，脖子也疼。
然后他变成了一艘大船，大船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，跟着浪花上上下下，晃得她头晕眼花。
船上似乎还挂了一角铃铛，叮叮当当的，分外好听。
她正借着铃铛清脆的音色缓解身上的不适，一个浪潮拍了过来，孟千雪顿时醒了。
她睁着眼，灿金色的眼眸带着润色，刚出生的雏鸟一样，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凌厉分明、弧度优美的下颌线。
“醒了？”
亓无极低头看了她一眼。
孟千雪想起他肩上的伤，猛地清醒过来，挣扎着要离开。
低头一看，乌蓬还窝在她怀里睡得昏天黑地，不知今夕是何年。
她咬牙，一巴掌呼在小黑狐狸脑袋上。
嘤。
“你干嘛？”黑毛狐狸正睡得香甜，一朝被惊醒，它耷拉着两只大耳朵，愤愤道。
“起床了，太阳都晒屁股了。”
乌蓬不理她，转身换了个方向继续睡。
身旁景色极速后退，亓无极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把她放下。
“发生什么事了？”看不出有什么问题，孟千雪转头问亓无极，目光触到男子肩头，“你的伤……”
“无事。”他摇头，淡声道，“我们进了幻境。”
“？”孟千雪有些懵。
“昨夜不还好好的么？”
“这幻境怎么来得毫无缘由，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进的幻境吗？”
“不知。”亓无极拧眉。
孟千雪见状，抓着乌蓬两只前腿，把它举到面前。
“你知道么？”
小黑狐狸连连摇头，它昨晚睡得可早了，什么都不知道。
她往周边看了许久，怎么也看不出来这里哪里像幻境。
孟千雪当然不会怀疑亓无极，只是想不明白，什么东西才能织出如此逼真的幻境？
她扭头问亓无极：“可以说说，你是怎么发现我们进了幻境的么？”
男子避开她看过来的视线，眼神在她脸上不知道放哪里，最后落在了少女花瓣一样嫣红美好的唇上。
他很快移开目光，话音一如既往的淡。
“你醒来之前，我杀了几只妖兽，发现它们没有实体，更没有妖丹，不似活物。”
孟千雪点点头，幻境里的东西确实不是活物。
她往周边看了看，按理说幻境应该一视同仁，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她捏了捏怀里的狐狸：“你有看见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么？”
“没有。”
见她挺上心的样子，它突然补充道：“会不会是因为大反派他做多了亏心事，所以才被一些东西缠上？”
“瞎说什么？”孟千雪有些恼地拍了拍它的脑袋。
乌蓬不甚在意，懒洋洋地在她怀里伸了个懒腰，哈欠道：“宿主，既然他说这里是妖皇粲瑶的埋骨之地，那你问问他，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