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大天狗

装饰得俗艳而压抑的新房内,红烛摇曳,映照着满室令人窒息的喜庆。傻儿子带着一身酒气,眼神浑浊而充满淫邪,踉跄着扑向安静坐在床沿的莉莉丝。

她依旧穿着那身象征纯洁、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厚重白无垢(在正式婚礼仪式后,新娘通常会换上更轻便的色打褂或访问着,但显然,对于这场强娶的闹剧和急不可耐的傻儿子而言,这些步骤都省去了)。银色的长发在盘起的发髻下露出一缕,衬着苍白的皮肤和毫无生气的紫眸,她如同一尊被供奉在祭坛上的冰冷人偶。

傻儿子喘着粗气,带着汗味和酒臭的手,迫不及待地伸向莉莉丝白无垢的领口,想要解开那繁复的系带。他的眼中只有猎物即将到手的兴奋,全然没有注意到,或者说根本不在意眼前“新娘”那如同深渊般的死寂。

莉莉丝没有任何反应。没有抗拒,没有恐惧,甚至连一丝厌恶都没有。她的目光穿透了傻儿子,穿透了墙壁,投向一片遥远的虚无。仿佛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暴行,与窗外的风声并无区别。

就在傻儿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纯白丝绸的刹那——

“轰——!!!”

新房紧闭的窗户连同半边墙壁,如同被攻城锤击中,轰然炸裂!木屑、碎石、尘土混合着冰冷的夜风狂涌而入!烛火瞬间熄灭大半!

“什……?!”傻儿子惊骇欲绝地回头。

一道高大、精悍、散发着非人气息的身影,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破碎的窗口!他身穿深蓝色的山伏装束,头戴狰狞的赤色天狗面具,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。最令人心悸的是他手中那柄寒光凛冽、刃长过人的——薙刀!刀刃在残存月光下流淌着冰冷的杀意。

“山……山神显灵了?!”傻儿子吓得魂飞魄散,酒醒了大半,腿脚发软,一屁股瘫坐在地上,语无伦次地尖叫,“不!不要过来!我父亲是……”

持薙刀的天狗根本不屑听他废话。面具下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,如同金铁摩擦。他身影一晃,快如闪电!手中薙刀并未出鞘,只是裹挟着万钧之力,如同巨大的棍棒般横扫而出!

“咔嚓!咔嚓!”

两声清晰无比的骨裂声响起!

“嗷——!!!”

傻儿子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嚎!他的两条小腿胫骨,被薙刀柄结结实实、毫不留情地砸得粉碎!剧烈的疼痛瞬间淹没了他,他像一滩烂泥般在地上翻滚哀嚎,涕泪横流,这辈子都别想再爬山,甚至能否正常行走都是问题。

天狗看都没看地上打滚的废物,冰冷的目光转向床沿的莉莉丝。他大步上前,动作没有丝毫犹豫,一把将穿着厚重白无垢、依旧毫无反应的莉莉丝如同扛麻袋般扛在了肩上。那身象征纯洁的嫁衣,此刻显得无比可笑和刺眼。

“任务完成。” 天狗面具下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。他扛着莉莉丝,纵身一跃,化作一道黑影,瞬间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,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傻儿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在夜空中回荡。

时间倒回几个时辰前。就在傻儿子带着迎亲队伍离开村子后,百夫长强忍着胸口的剧痛,在夜色掩护下,拖着沉重的身躯,独自一人,凭借顽强的意志和对地形的熟悉,艰难地攀上了村子附近那座最为险峻、传说中居住着大天狗的神山。

他跪倒在冰冷的神祠前,对着那尊面容威严、背生双翼的巨大天狗石像,用尽全身力气叩首,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
“尊贵的大天狗大人!求您开恩!”百夫长的声音嘶哑,充满了绝望与恳求,“山下村中有一女,名为莉莉丝!她虽形貌奇异,却心地纯善,曾于危难之际,以……以山神之力,助我等诛灭为祸一方的土蜘蛛!保得一方平安!如今,她遭逢大难,被强权逼迫,清白将毁!求大天狗大人看在……看在她曾为山林除害的份上,显圣相救!小人愿以性命相抵!”

神祠内一片死寂。只有山风吹过石像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
良久,一个宏大、威严、仿佛来自山岳本身的声音在百夫长脑海中首接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:

“哦?那个银发紫瞳、驱使深渊魔影的小丫头?除个土蜘蛛,不过是举手之劳,也配称功?”

百夫长的心沉了下去。

那声音继续响起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:“不过嘛……本座看你心诚,倒也不是不能管一管这闲事。”

百夫长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,就被对方接下来的话彻底浇灭:

“代价嘛……很简单。本座要你一条左臂,以血肉供奉山灵。更要你山下那村子,从此奉本座为唯一正神,世代香火供奉,永不中断! 你,可愿?”

条件依然苛刻得如同剜心!一条手臂,他可以为救莉莉丝舍弃!但世代香火,供奉不绝……这等同于将整个村子都绑在了山灵的战车上,再无退路! 百夫长浑身颤抖,冷汗浸透了衣衫。一边是如同女儿般的莉莉丝的清白与可能的悲惨命运,一边是全村人的未来……

他痛苦地闭上眼,脑海中闪过莉莉丝空洞的眼神,闪过傻儿子那淫邪的嘴脸,闪过村民们无助的面容……最终,他猛地睁开眼,眼中只剩下决然的血丝。

“我……小人……愿意!” 声音如同泣血。

“哼,算你识相。” 大天狗的声音带着一丝得逞的满意。

话音刚落,百夫长只觉得左肩一阵剧痛!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刃瞬间斩落!他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,整条左臂便齐肩而断,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!剧痛几乎让他昏厥,但他死死咬住牙关,没有发出一声惨叫,只是用仅存的右手死死捂住断臂处,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。

“契约己成。人,本座会带走。” 大天狗的声音消失。

百夫长失血过多,脸色惨白如纸,几乎是在地上爬着下了山,只留下神祠前那滩触目惊心的鲜血和一条断臂。

数日后,当百夫长草草包扎好断臂的伤口,拖着虚弱不堪、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,再次拼死爬上神祠时,他看到的不是被解救的莉莉丝,而是另一幅景象。

莉莉丝己经换下那身刺眼的白无垢,穿着一身素净的、仿佛由月光织就的白色小袖和绯袴(一种巫女或神侍的装束)。她依旧安静地站在威严的大天狗石像旁,银发垂落,紫眸空洞,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玉像。那只小煤球,则被一层淡淡的、散发着禁锢气息的青色光晕笼罩着,漂浮在她脚边,无法靠近也无法变大。

而那位传说中的大天狗,并未以石像形态出现。一个高大、英俊到近乎妖异、穿着华丽狩衣、背生漆黑羽翼的男子,正慵懒地斜倚在神祠的主位上。他手中把玩着一缕从莉莉丝发间截取的银丝,嘴角噙着一抹邪魅而傲慢的笑意。正是大天狗的人形化身。

“百夫长?你还敢来?” 大天狗眼皮都没抬,声音带着一丝嘲讽。

“大天狗大人!” 百夫长扑倒在地,不顾断臂处钻心的疼痛,嘶声力竭地质问,“小人己按约定献上手臂和村子的香火!您为何不放莉莉丝归去?!”

“归去?” 大天狗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发出一阵低沉而危险的笑声。他松开把玩的银发,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百夫长,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占有的光芒。

“放她归去?回到那个肮脏愚蠢的人类村落?任由她被下一个蠢货觊觎?” 他踱步到莉莉丝身边,修长的手指轻佻地抬起莉莉丝的下巴,强迫她空洞的紫眸“看”向自己,尽管那里面什么也没有。

“如此纯净而强大的‘深渊之裔’,流落凡间己是明珠蒙尘。” 大天狗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,“从今往后,她便是本座的‘灵侍’!侍奉于神山之上,与本座共享这山岳灵气!终生……不得下山!”

他俯视着因绝望和愤怒而浑身颤抖的百夫长,笑容愈发邪异:“本座救她脱离苦海,予她神山清静,这可是天大的恩典!你该感恩戴德才是!至于你献上的那点东西……呵,不过是本座应得的供奉罢了。”

晴天霹雳!

百夫长如遭雷击,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大天狗那俊美却无比邪恶的脸庞。他终于明白了!什么山神显灵!什么交易!全都是谎言!

这所谓的大天狗,根本就是一个处心积虑、趁火打劫、道貌岸然的——高级绑架犯!他利用了百夫长的绝望和对莉莉丝的关切,以“拯救”之名,行强占之实!不仅夺走了他的手臂和村子的未来,更将莉莉丝囚禁在这神山之上,视作自己的私有物!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 百夫长气得浑身发抖,断臂处的伤口再次崩裂,鲜血染红了粗陋的包扎。他想要怒斥,想要拼命,但看着大天狗那深不可测的气息,看着莉莉丝如同人偶般控的模样,看着被禁锢的小煤球,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。

他救她出狼窝,却亲手将她送入了……另一个更强大、更贪婪、更无法反抗的魔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