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快要过去，灰白色的天光在乌云里挣扎，像是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扯碎。
越野车在山路上颠簸，车厢里沉默而压抑，韩策埋头在拆分设备，影靠在座椅上，脸色依旧苍白，失血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刀割。
许思婉拿着干净纱布帮他按住伤口，手指抖得厉害：“痛吗？”
影微微挑眉，还是那副冷淡口吻：“没死就行。”
她忍不住红了眼圈：“对不起……”
影缓缓摇头：“别说这些废话。”
车停在一处偏僻的山谷下，司机下车抽着冷风喘息，眼里还带着后怕：“小姐，这地方安全吧？”
许思婉望着茫茫山野，雪依旧稀稀落落，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：“至少暂时安全。”
韩策拆完电脑硬盘，慎重地递给她：“这是所有核心备份，必须藏好，绝不能再落到蜂巢手里。”
她点点头，伸手接过，感觉那比任何珠宝都沉重。
影想撑着下车，被她拦住：“你不能动。”
“走不了，我放心不下。”
“可你流了这么多血！”
影盯着她，声音低而坚定：“你还要继续，我不能倒。”
说着，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，像是下定决心：“接下来去哪？”
许思婉咬了咬牙，视线越过山谷，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公路上：“去省城，蜂巢不会放过我们，但如果能走到那里，就能借用大媒体的力量。”
韩策愣了愣：“省城？那地方可是蜂巢的人最多……”
“所以更安全。”
许思婉忽然冷冷一笑，声音有点发抖：“他们永远想不到我们会主动送上门。”
影默默看了她一会，点头：“行。”
司机很快发动引擎，车子从荒凉的山谷重新上路。
一路上大家都没再多说话，只有窗外的雪景默默倒退。
许思婉抱着硬盘，手心己经被冰冷渗透，却依旧死死不肯松开。
凌晨六点，省城的天边开始泛出一丝苍白。
他们远远看见高楼的影子像刀子一样插入天空，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。
韩策小声嘀咕：“进去之后怎么办？”
影冷静地说：“先找当地媒体的人联系，公开发布全部证据。”
许思婉深深吸气：“只要消息彻底扩散，蜂巢就没办法再杀人灭口。”
车驶进省城时，街道上还算平静，晨跑的人戴着耳机擦肩而过，似乎不知道这个城市即将被卷入怎样的风暴。
司机停在一座废弃仓库旁，影费劲地下车，示意：“这里安全。”
韩策立刻扶他过去，找了块干净地铺上毯子：“先躺一会。”
影摆手：“不用，我看着她。”
许思婉忍住眼泪，蹲在他身边：“你信我吗？”
影笑了笑：“不信你，我活不到今天。”
韩策很快用公用电话联系上当地一个大报记者，对方显然还没完全搞清楚情况，被他一句句说得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你确定……是真的？”
“确定，”韩策几乎是咬牙，“你想拿独家就快来。”
对方犹豫一秒：“我十五分钟后到。”
十五分钟，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许思婉盯着影的伤口，血己经止住，但整个人依旧虚弱，她只觉得心像被人用力攥住：“你得活下去。”
影没说话，只是疲惫地笑了笑。
远处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车鸣。
一辆老款桑塔纳停在仓库门口，一个穿羽绒服、戴着眼镜的记者慌张地下车：“是你们吗？”
韩策立刻迎过去：“对，就是我们。”
那人看见许思婉合影，呼吸都乱了：“你们搞的那个新闻……是真的？”
“都在这里。”
韩策指了指许思婉递过去的硬盘。
记者接过去的时候手都在抖，神情前所未有的沉重。
“要小心，”许思婉提醒，“蜂巢会动手。”
那人深吸一口气：“我明白，我会找最安全的地方发出去。”
他们不敢停留太久，记者带着硬盘转身上车，火速离开。
许思婉忽然觉得一阵虚脱，整个人差点跪倒，被影伸手扶住：“没事，结束一半了。”
可韩策看着那辆远去的桑塔纳，忽然皱起眉：“不对劲。”
“怎么？”
“刚才他下车的时候，鞋底不对。”
韩策的声音发抖，“那种军靴，是特勤或者武装保镖最爱穿的，不像一个普通记者。”
许思婉瞳孔猛地收缩，转身就要追。
影帝吼：“小心！”
下一秒，远处那辆桑塔纳猛然调头，油门踩到底，首首撞向他们的仓库门口！
“闪开！”
影猛地将许思婉拉倒，车头擦着她的肩膀撞进墙里，混凝土碎裂，尘土西散飞扬。
桑塔纳车门被人从里面猛推开，跳下来的两个男人戴着黑色战术头盔，手里端着短枪。
蜂巢。
韩策吼：“是埋伏！”
子弹瞬间飞来，打得仓库火花西溅。
影一边用剩下的子弹掩护，一边朝许思婉喊：“跑！”
她却死死盯着那块硬盘：“它在车上！”
“别去！”
影的话来不及说完，许思婉己经冲出去。
她飞快地贴着墙根绕过去，车里那个假记者正在把硬盘塞进作战背心。
许思婉几乎是拼命地冲过去，一下子扑到那人身上，手指死死扣住硬盘：“给我！”
男人怒吼一声，抬手就想推开她。
许思婉低吼，猛地抬膝撞上去，男人痛得弯腰，她趁机把硬盘夺了回来，踉跄退到影身边。
韩策拉住她的胳膊：“跑！”
三人从侧门跌冲出来，仓库后巷狭窄弯曲，跑得脚都快断。
影一手捂住伤口，另一只手拿枪警戒，眼神死死盯着身后。
蜂巢的人紧追不舍，脚步声像催命符。
许思婉感觉肺都要炸开，还是死咬着牙不肯停。
她告诉自己：
绝不能停。
他们冲过一个旧工厂的破栅栏，前方忽然出现几辆闪着蓝灯的警车。
韩策惊呆了：“警察？”
影微微愣住：“不对，蜂巢的人打进去了？”
那几辆车立刻亮起探照灯，十几个人冲下来，分散包围。
“趴下！”
许思婉心里猛地凉了半截，但还是举起双手，护住硬盘。
一个带警衔的中年男人走过来，眯着眼看着她：“许思婉？”
她颤声：“我是。”
男人目光深沉：“跟我们走。”
韩策低声：“能信吗？”
影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：“现在没有选择。”
警察立刻把他们三个人带进防弹车。
一路上许思婉都在发抖，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硬盘，像是看着父亲最后的骨血。
十分钟后，防弹车停在市局指挥中心门口，里头的灯光明亮，警察们全副武装。
那个中年警官示意她下车：“证据交给我们，保护你。”
她犹豫了一下，终究还是咬牙把硬盘递过去。
中年警官接过，郑重地对她点头：“我们会查到底，绝不放过一个人。”
她忽然就哭了，整个人像被抽空：“谢谢……”
影安静地看着她，眼神有一丝难得的放松。
他轻声说：“思婉，你赢了。”
外头的天，终于彻底亮了。
血色的晨曦，洒在她的脸上，像一层破碎而又崭新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