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市奇遇记
迷雾退去的刹那,苏怀安的鞋跟磕在青石板上,发出空洞的回响。
眼前的景象让他喉结滚动——所谓鬼市,原是座被截断在阴阳交界处的老街。
青瓦飞檐的店铺挤挤挨挨,灯笼却不是寻常的红,而是泛着幽蓝的磷火,将招牌上的墨字照得忽明忽暗。
他闻到混合着檀香、腐叶与铁锈的气味,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吆喝,有尖细如指甲刮玻璃的,有沙哑如砂纸擦石的,还有一种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,偏偏喊着"千年寒铁,童叟无欺"。
"稳住。"苏怀安攥紧铁棍,指节发白。
他能感觉到造化炉在识海深处微微发烫,像块烧红的炭——这是附近有灵材的征兆。
龙凤胎的笑脸在脑海里闪了闪,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问心玉,玉面泛着淡青色,是安全的信号。
他沿着街道走,摊位上的"货物"让后颈发紧:有卖半透明蛇皮的,蛇皮里还裹着未干的血;有摆着七颗眼球的,每颗都在眼眶里滴溜溜转;最骇人的是个卖"往生符"的摊子,符纸被风吹得哗啦响,每张符上都写着活人名字,墨迹还在往下淌。
"客官要些什么?"忽然有只布满鳞片的手搭在他肩头。
苏怀安惊得转身,看见个身高不足三尺的"人",脸上覆盖着灰扑扑的绒毛,尖耳朵支棱着,鼻尖还挂着半滴黏液。
"找玄铁。"他压下翻涌的恶心,"带阴纹的,能淬法器的。"
小怪物的瞳孔瞬间缩成细线:"阴纹玄铁?
那可是要拿活人的生辰换的。"它的爪子在苏怀安手腕上轻轻一勾,"您这铁棍不错,金纹里还裹着冤魂——换块指甲盖大的玄铁,够吗?"
苏怀安猛地抽回手。
铁棍上的金纹突然窜起寸许高的光焰,小怪物尖叫着跳开,绒毛被燎焦了一片。
他没接话,继续往前走——刚才那阵心悸告诉他,真正的目标还没出现。
转过街角时,风里飘来股冷冽的金属味。
苏怀安抬眼,看见块褪色的木牌挂在檐下,"万宝阁"三个字被虫蛀得缺了边角。
门帘是用锈铁链串的,每颗链珠上都刻着镇鬼符,此刻正随着穿堂风叮当作响。
门里传来敲门声。
苏怀安掀帘进去,只见个背对着他的老头正坐在木凳上,面前摆着块黑黢黢的石头。
老头手里的小锤刚落下,火星溅起的瞬间,石头表面裂开道细缝,漏出点幽蓝的光——正是他要找的阴纹玄铁。
"二十年前,有个修钢笔的手艺人来过。"老头没回头,声音像砂纸磨铁棍,"他用块民国的怀表,换走了我半块玄铁。"他终于转过脸,左脸是正常的老人皮,右脸却爬满树根似的疤痕,"您拿什么换?"
苏怀安摸出怀里的布包。
这是他从老宅地窖里翻出的三件古董:宋代的青铜镇纸,刻着"长乐未央";明代的和田玉扳指,内壁有"子冈"款;还有块清末的银锁,锁心嵌着颗己经发黑的珍珠。
"三件。"他把布包推过去,"换掌心大的玄铁。"
老头的手指在布包上轻轻一按,青铜镇纸突然发出嗡鸣。
他右脸的疤痕动了动,像是活物在皮下游走:"镇纸里有匠人的魂。"他抬头,左眼里是浑浊的老光,右眼里却泛着幽绿,"您舍得?"
苏怀安想起童童昨天视频里说的话:"爸爸,幼儿园的滑梯下有个穿红裙子的阿姨,她问我要不要吃草莓糖。"妙妙躲在哥哥身后,小手指抠着衣角:"她的嘴...裂到耳朵根了。"
"舍。"他的声音发闷,"只要能给他们铸两副锁魂环。"
老头的右眼皮跳了跳。
他掀开布包,用指甲在镇纸上划了道,青黑色的血珠渗出来——果然是匠魂温养的器物。"成交。"他从石堆里挑出块巴掌大的玄铁,扔过来时故意松了手,玄铁坠地的瞬间,地面裂开蛛网似的纹路。
苏怀安弯腰去捡,余光瞥见柜台下堆着半人高的骨茬。
有根胫骨上还挂着碎布,是幼儿园的园服,天蓝色的,袖口绣着"梧城实验"。
他的手指在玄铁上烙下道印子,藏进怀里。
转身时,老头突然说:"出去后别回头。"声音又变成了正常的沙哑,"这鬼市的规矩,拿了东西就走。"
苏怀安没答话。
他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,像是有双眼睛正贴在他脊梁骨上。
刚跨出万宝阁,那道视线就变成了实质。
他听见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,像是鞋底沾了湿泥。
回头的瞬间,他撞进双浑浊的眼睛——那是个穿灰布衫的男人,左脸有道刀疤,从眉骨划到下颌,右手里攥着截带倒刺的铁链。
男人的目光扫过苏怀安的胸口,那里的玄铁正透过布料发烫。
他舔了舔嘴唇,刀疤跟着扭曲:"小友这趟赚得不少啊。"
苏怀安的心跳陡然加快。
他想起阿忠临走前的警告:"别信喊你名字的。"可这男人没喊名字,只是笑着,铁链在他脚边拖出刺耳的声响。
"借过。"他侧身要走,男人却跨前半步,挡住去路。
风掀起男人的衣角,露出绑在小腿上的短刀,刀鞘上刻着只张牙舞爪的鬼面。
苏怀安的手指悄悄扣住铁棍。
金纹在掌心发烫,他能听见造化炉转动的轰鸣——这是要战斗的前兆。
可鬼市的规矩他摸不透,万一动手引来了更麻烦的东西...
"让开。"他沉下声音,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,"我赶时间。"
男人的笑更深了:"赶去见那俩小娃娃?"他突然压低声音,"他们脖子上的护身符,该换了。"
苏怀安的血瞬间冷到脚底。
他想起今早出门前,妙妙扯着他的袖子说:"爸爸,我的小玉兔昨天晚上哭了。"当时他以为是孩子说胡话,现在想来,那可能是护身符在预警。
"你是谁?"他的铁棍缓缓抬起,金纹在雾里拉出金线,"怎么知道我孩子?"
男人没回答。
他倒退两步,融入街角的阴影里。
苏怀安刚要追,身后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——几个摆摊的"人"正指着他,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嚷嚷,眼神里全是恐惧。
"跑!"有个尖嗓子的声音突然用普通话喊,"穿灰布衫的是'影子',他盯上的猎物,从来没活着走出鬼市的!"
苏怀安拔腿就跑。
他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铁链刮过石板的声音像条毒蛇在追。
街道在他眼前扭曲,刚才还热闹的摊位突然全空了,灯笼忽明忽暗,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。
转过第三个巷口时,他猛地刹住脚。
前方的路被六团黑影堵死了。
黑影没有具体的形状,却能看出是人的轮廓,他们的脸被黑雾笼罩,只有嘴的位置咧得老大,露出白森森的尖牙。
"有意思。"灰布衫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"我还以为要追到阴阳交界处呢。"
苏怀安握紧铁棍。
玄铁在怀里烫得他胸口发疼,造化炉的轰鸣几乎要震破耳膜。
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光粒在疯狂涌动,那是之前吸收的冤魂在沸腾——这是他第一次,如此渴望战斗。
"童童,妙妙。"他对着空气轻声说,像是在念咒语,"爸爸不会让你们有事的。"
黑影们同时举起手。
最前面的那个,指尖长出了半尺长的骨刃,在磷火下泛着冷光。
苏怀安深吸一口气,铁棍上的金纹突然暴涨三寸。
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像擂在战鼓上的闷响。
"来。"他低喝一声,脚尖在石板上碾出火星,"让我看看,你们能不能拦得住我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