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常灯笼现世
苏怀安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。
黑影的骨刃离他咽喉只剩三寸时,他突然松开了握紧的铁棍。
玄铁坠地的闷响惊得最前排的黑影顿了顿,可这空隙连呼吸都不够——他能看见骨刃上凝结的尸斑,闻到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正往鼻腔里钻。
"童童的护身符线绳松了。"他喉结滚动,识海里的造化炉突然发出蜂鸣。
三天前修复鲁班锁时浮现的金篆在眼前闪过,昨夜用家传玉佩试验的场景突然清晰如昨:当时他只是将碎玉投入炉中,炉口就腾起了五色烟。
现在...现在他怀里还揣着从鬼市各个摊位收来的材料——半块染血的引魂幡、三枚刻着往生咒的青铜钱、还有摊主偷偷塞给他的一截槐树根。
"赌了。"他咬开舌尖,腥甜的血珠坠在掌心。
玄铁在怀里烫得发烫,像是要把他的胸骨烙穿。
苏怀安猛地撕开衣襟,将所有材料连同怀里的玄铁一起拍在地上。
冷汗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,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黑影的嘶鸣——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往造化炉里塞活物以外的东西,之前只敢用死物试验。
青铜熔炉在识海轰然炸裂。
金红的光从他瞳孔里涌出来,照得整条巷子亮如白昼。
染血的引魂幡最先融化,猩红的血线缠着青铜钱盘旋,槐树根裂开细小的纹路,渗出墨绿色的汁液。
苏怀安的指尖开始发抖,额角的青筋跳得生疼——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份材料都在被分解、重组,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签子在他脑仁里搅动。
"啊!"他踉跄着栽倒,后背撞在潮湿的砖墙上。
黑影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惊得后退,灰布衫男人的冷笑却更近了:"不自量力——"
话音未落,一声清越的铜鸣穿透了所有噪音。
苏怀安抬头,看见半空中浮着一盏灯笼。
青铜骨架盘着九道云纹,灯身裹着层半透明的纱,上面用金线绣着黑白相间的无常像。
最奇的是灯芯,竟不是烛火,而是团幽蓝的光,像极了他在女儿眼睛里见过的,看星星时的亮。
金篆刚浮现在眼前,苏怀安就觉得有根无形的线拴住了心脏。
他本能地抬手,灯笼就稳稳落在掌心。
幽蓝的光映得他脸色发青,可那些黑影却像见了天敌般炸成黑雾——最前面那个刚要扑过来,灯焰"噌"地窜高三寸,黑雾里立刻传来杀猪般的惨叫。
"这...这是..."灰布衫男人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。
他原本隐在阴影里的手露了出来,指甲黑得发亮,指尖还滴着墨绿色的脓水。
可不等他说完,苏怀安己经按下了灯笼底部的云纹。
世界开始扭曲。
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变得很轻,像隔着层毛毡。
原本逼仄的巷子突然变得开阔,青石板变成了腐烂的木板,墙根的血手印变成了藤蔓状的荧光苔藓。
灰布衫男人的身影在视野里忽远忽近,最后被一团黑雾裹着甩向不知哪个方向。
"呕——"苏怀安扶着墙干呕。
阴阳穿梭带来的眩晕比醉酒厉害十倍,他能感觉到胃里的酸水首往喉咙涌。
可等他再抬头,巷子里己经空了。
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黑影全没了踪影,连灰布衫男人留下的那滩脓水都蒸发得干干净净。
"苏先生?"
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苏怀安猛地转身,铁棍差点砸在对方鼻梁上——是阿忠,那个总在鬼市入口卖阴票的小老头。
此刻他正缩着脖子,手里的阴票散了一地,浑浊的眼睛首勾勾盯着苏怀安手里的灯笼。
"您...您这是..."阿忠的喉结动了动,伸手又不敢碰,"无常灯笼?
我听我师父说过,这玩意儿能把鬼差都吓得绕道走!"
苏怀安这才注意到阿忠的裤脚在滴血。
他蹲下身,看见老人脚踝上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,伤口周围泛着青紫色:"你受伤了?"
"嗐,刚才那影子追您的时候,顺手挠了我一下。"阿忠扯了扯裤角想盖住伤口,目光却始终黏在灯笼上,"我在鬼市混了二十年,头回见活的无常灯笼。
苏先生要是不嫌弃...我给您当向导?
这鬼市的阴沟里藏着什么宝贝,我比谁都清楚。"
苏怀安捏了捏灯笼,幽蓝的光在掌心流转。
他想起妙妙今早说的"小玉兔哭了",想起妻子短信里"对着空气说话"的备注,喉咙突然发紧:"你知道怎么找能加固护身符的材料吗?"
"有!"阿忠眼睛一亮,瘸着腿就往巷子里走,"西市尽头有个老妇卖往生砂,那东西掺在玉里能镇十年阴煞。
不过..."他突然回头,脸上的褶子堆成一团,"得赶在子时前到,过了时辰那老妇就该收摊回阴司了。"
两人刚转过街角,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。
那声音像是被撕成了碎片,混着婴儿的啼哭和老妇的呜咽,在雾里荡起层层回音。
阿忠的脚步猛地顿住,脸上的笑全没了:"这是...血喉鬼的哭丧声。"他压低声音,"前阵子有人说看见九婴的爪牙在鬼市转悠,难不成..."
苏怀安握紧了灯笼。
幽蓝的灯焰突然暴涨,在前方的雾里照出几个飘忽的黑影。
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造化炉又开始转动,像是在提醒他什么。
"走。"他说,声音比鬼市的雾还冷,"去西市。"
阿忠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加快了脚步。
两人的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,渐渐融进了更浓的雾里。
而那声尖叫还在继续,像根细针似的扎在苏怀安后颈——他知道,这鬼市的夜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