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，还有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，偶尔滴落水珠砸在地毯上发出的、沉闷的“噗”声。
时间在冰冷的空气里凝固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。寒意和屈辱像藤蔓，缠绕着心脏，越收越紧。我僵硬地站着，不敢坐下，生怕自己湿透的身体玷污了这里一丝不苟的洁净。就在绝望和寒冷几乎要将我吞噬时，套房内侧另一扇门被无声地推开。
一个穿着剪裁精良、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。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，面容清俊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，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。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硬壳文件夹，步伐无声而迅捷。
“苏小姐，晚上好。”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，平稳、清晰，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，像在宣读一份例行公事的报告。“我是程昱，陆先生的特别助理。”
他走到巨大的、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茶几前，将那个黑色文件夹轻轻放在冰冷的桌面上。动作精准得像在放置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陆先生吩咐，请您过目这份协议。”程昱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我身上，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评判，只有纯粹的公事公办，却比任何鄙夷都更让人感到被物化的冰冷。“在您做出决定之前，有任何疑问，可以向我提出。”他微微侧身，做出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指向沙发的位置，姿态无可挑剔的疏离。
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黑色的文件夹上。它静静地躺在那里，像一块通往深渊的界碑，又像一张即将吞噬灵魂的契约书。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，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冰冷的痛楚。我一步步挪过去，脚步虚浮，湿透的裙摆沉重地拖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。
指尖冰凉，带着细微的颤抖，我打开了那个文件夹。
纯白的A4纸，最顶端是加粗的黑体字：婚前协议。
下面的条款，一条条，冰冷、精准、毫无转圜余地，如同陆沉舟本人。
第一条：婚姻期限。自双方签署本协议并完成婚姻登记之日起，为期整三年（1095天，精确至小时）。期限届满，婚姻关系自动终止，双方互不承担任何后续义务。
第二条：住所及生活安排。乙方（苏晚）需在婚姻存续期间内，无条件搬入甲方（陆沉舟）指定的居所（地址：云玺公馆A栋顶层）。乙方拥有独立卧室及卫浴设施，未经甲方明确书面许可，乙方不得进入甲方私人区域（包括但不限于主卧、书房、健身房等）。甲方保留随时变更居所的权利。
第三条：对外关系及义务。在必要的公开场合及面对特定人群（具体名单由甲方另行书面通知）时，乙方需扮演符合“陆太太”身份的亲密伴侣角色，包括但不限于肢体接触（牵手、挽臂）、眼神交流、言语维护等。此义务仅限于公开表演，不涉及任何私人情感及实质关系。
第西条：保密条款。本协议的存在及所有条款内容，包括但不限于婚姻的契约性质、分居事实、财产独立等，均属于最高级别机密。乙方终身负有保密义务。如乙方以任何形式（口头、书面、暗示等）泄露协议内容或婚姻实质，视为根本性违约，甲方有权立即终止婚姻关系，并收回一切对苏氏企业的援助承诺，苏氏企业将即刻宣告破产清算。甲方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法律手段追究乙方泄密责任。
第五条：财产独立。双方婚前、婚后一切财产及收入（包括但不限于工资、奖金、投资收益、赠与、继承等）均严格独立，互不享有共有权、继承权及任何经济主张权。婚姻存续期间，甲方将按月支付乙方定额生活费用（金额由甲方单方面决定），该费用仅用于乙方个人基本生活开支及维持“陆太太”身份的必要行头置办，非经甲方书面批准，不得挪作他用（包括但不限于补贴苏家、个人投资、大额消费等）。
第六条：人身自由及限制。乙方在履行本协议第三条义务及遵守保密条款的前提下，拥有人身自由。但乙方不得与任何异性（含苏氏亲属）发展超越正常社交范围的亲密关系（甲方拥有最终解释权）。甲方有权随时了解乙方行踪（需保持通讯畅通），乙方有义务配合。
第七条：违约及终止。除第西条所述泄密情况外，如乙方违反本协议任何条款，甲方有权单方面终止本协议，后果同第西条。协议终止后，乙方需在24小时内搬离甲方指定居所，并放弃一切基于“陆太太”身份可能产生的权益主张。
第八条：最终解释权。 本协议所有条款的最终解释权，完全且唯一归属于甲方（陆沉舟）。
一条条读下去，每一个冰冷的字都像一根针，狠狠扎进眼睛里，刺进心里。
三年，精确到小时。像一件物品的保质期。
指定的牢笼，泾渭分明的禁区。提醒着我只是一个被允许短暂停留的租客。
表演亲密？在镁光灯下扮演恩爱的傀儡，下了台就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。
还有那悬在头顶、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——保密条款。泄密，则苏家万劫不复。终身枷锁。
财产独立，每月定额的“生活费”……像豢养一只金丝雀的费用。甚至不能用来救自己垂死的家。
人身自由……一个戴着镣铐的笑话。连和家人的正常往来，都可能被冠上“亲密关系”的罪名。
最终解释权，完全属于他。意味着他随时可以更改规则，而我，只能接受。
视线开始模糊，纸上的字迹在眼前晃动、扭曲。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，带着针扎般的痛。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流失，比刚才在雨夜里更加刺骨。这不是婚姻协议，这是一份彻底的、不容置疑的卖身契！将我的人格、尊严、自由，乃至整个苏家的生死，都明码标价，彻底捆绑，双手奉送到那个叫陆沉舟的男人脚下，任他予取予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