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拯救苏家的唯一办法

屈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,几乎将我淹没。我死死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,纸张的边缘深深嵌入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却远不及心口被凌迟的万分之一。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内侧的,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。

程昱一首安静地站在旁边,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,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观察着我的反应。此刻,他终于再次开口,声音依旧平稳无波:“苏小姐,您需要一支笔。”

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支笔。一支沉甸甸的、通体银色的万宝龙赞助系列钢笔,笔帽顶端镶嵌着黑色的树脂,在套房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。笔身上似乎还刻着极细微的、属于陆沉舟的私人徽记。他将这支象征着权力和交易的笔,轻轻地、不容拒绝地放在了那份摊开的、如同卖身契一般的协议旁边,就在乙方签名栏的空白处。

那一点银光,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
“陆先生希望尽快得到您的答复。”程昱的声音不高,却像重锤敲在心上,“时间,对苏氏来说,恐怕是奢侈品。”

“奢侈品”三个字,像三根冰冷的针,精准地刺入我摇摇欲坠的神经。父亲躺在ICU里急促的呼吸声、银行催缴函上不断滚动的天文数字、股东会上那些刻薄冷漠的嘴脸……无数画面碎片般炸开,最后都凝固成陆沉舟在餐厅里切割牛排时,盘底晕开的那一小片刺目的暗红。

时间……苏家没有时间了。

我的目光从那份冰冷的协议,缓缓移到旁边那支同样冰冷的钢笔上。银色的笔身,像一条盘踞的毒蛇,吐着信子。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,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冷。血液似乎都凝固了,在血管里缓慢地、沉重地流动,带着冰渣。

我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伸出手。指尖冰凉,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,一点点靠近那支笔。空气里仿佛充满了粘稠的阻力,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
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笔身。那股寒意瞬间顺着指尖窜遍全身,激得我猛地一颤。我死死地握住了它,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又像是抓住一条滑腻的毒蛇。笔身沉重,棱角硌着掌心,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痛感。

程昱无声地递过来一张厚实的吸墨纸,垫在协议签名栏的下方。他的动作精准而漠然。

我的目光落在乙方签名栏那片刺眼的空白上。旁边,甲方签名处,己经龙飞凤舞地签好了“陆沉舟”三个字。那字迹凌厉、张扬、力透纸背,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、不容置疑的霸道,像他本人一样,冰冷地俯瞰着这片空白,等待着我的臣服。

握着笔的手抖得更厉害了。笔尖悬停在纸张上方,微微地颤动着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心跳,擂鼓般撞击着胸腔,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。屈辱、不甘、愤怒、对未知的恐惧……无数种情绪在胸腔里疯狂冲撞,几乎要将我撕裂。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窒息感阵阵袭来。

苏晚。

签下去。

签下去,苏家就能活。

签下去,你就把自己彻底卖了。

两个声音在脑海里激烈地厮杀。视线再次模糊,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,在睫毛上沉重地凝聚。我死死咬住下唇,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,硬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。

不能哭。在这个地方,眼泪是最廉价、最无用的东西。

我深深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却也带来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。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“咔”声。

笔尖,终于落下。

冰冷的金属笔尖触碰到微凉的纸张表面,发出一声极其细微、却如同惊雷般的“沙”响。手腕僵硬地移动,笔尖在纸上艰难地划过。

“苏”——笔画歪斜,带着颤抖的痕迹,像濒死的虫子在挣扎。

“晚”——最后一笔拖得又重又长,几乎划破了那层薄薄的纸,在吸墨纸上留下一个深重的、带着绝望力道的墨点。

最后一笔完成,笔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,猛地顿住。银色的笔身依旧冰冷地硌在掌心,那份签下名字的协议,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几乎要立刻甩开手。

程昱平静地伸出手,动作精准而高效,仿佛只是取走一份普通的文件。他将那支我刚刚用过的、属于陆沉舟的沉重钢笔,连同那份签好字的协议,一起收了回去。他的指尖没有碰到我的手,但那瞬间,我仿佛感觉到一种被彻底剥离的冰冷。

“苏小姐,”程昱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平稳,他将协议仔细地收进那个黑色的硬壳文件夹里,动作一丝不苟,“协议即时生效。后续具体安排,包括您搬入云玺公馆的时间、生活费用的额度、以及首次需要履行‘陆太太’义务的场合,我会在24小时内整理好细节,发送到您的邮箱。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镜片反射着套房内幽冷的光,“请您保持通讯畅通。”

他说完,微微颔首,姿态依旧是无可挑剔的疏离和恭敬,然后拿着那个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文件夹,转身,无声地走向他刚才出现的那扇门。

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。
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
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。

死寂重新笼罩了这个冰冷空旷的奢华囚笼。窗外,暴雨似乎永无止境,沉闷的雷声隐隐滚过天际。我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,维持着那个握笔的姿势,仿佛被抽空了灵魂。掌心还残留着那支银笔冰冷的棱角感,以及……签名时因为过度用力,笔尖在纸上划破的、那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裂痕触感。

那道裂痕,像是刻在了我的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