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过三日,江州盐市依旧弥漫着焦糊味。
街上到处是残垣断壁,挑着水桶的百姓小心翼翼清理废墟,看见盐务署门前那一杆“顾”字旗时,纷纷低头退让。
顾青山站在署门口,面色冷峻。
他头上缠着一条染血的纱布,整个人像被烈火锻过一遍的铁,眼神冰得吓人。
院里,三十个被捆成一团的刺客跪着,嘴巴被布条死死缠住,一个个眼神发红。
顾青山负手看着他们,淡淡吩咐:“拆开一张嘴,我问话。”
小顺子上前,扯开其中一个刺客的封口布条。
那刺客喘着粗气,眼里全是死意:“顾青山,你就是条疯狗!”
顾青山微笑:“疯狗,也咬死过不少人。”
刺客狠狠啐了一口血沫:“杀了我吧,有种!”
顾青山蹲下去,平视他的眼睛:“你是安平侯的鹰犬?”
那人咬牙不语。
顾青山点点头,笑容却冷:“很好。”
他站起身,看向院里其他死士:“剁掉他一只手,送回安平侯府,就说——江州顾青山在等。”
“是!”
那刺客当场尖叫着被架走,鲜血溅得院里一地腥味。
剩下的人吓得脸色煞白,一个接一个低下头,不敢再挣扎。
顾青山眯起眼:“三天后,若安平侯不回消息,你们一个也活不了。”
傍晚,柳如烟来了。
她依旧是一身半旧的浅紫锦袍,神情看似平静,可一进院子就皱起眉:“这血腥味,快要腌出咸肉了。”
顾青山淡淡看她:“乱世,拿什么讲干净。”
柳如烟走近他一步,眼神似笑非笑:“你就不怕,把江州全都吓坏了?”
顾青山缓缓道:“怕?怕得越多,我越能安稳。”
柳如烟盯了他半晌,忽然轻声:“顾青山,你这样疯下去,总有一天……”
顾青山挑眉:“怎么?”
柳如烟低下头,咬了咬嘴唇:“总有一天,会连我也怕你。”
顾青山忽然笑了:“那你跑得掉吗?”
柳如烟怔了怔,随即冷哼:“少做梦。”
盐务署后堂,沈玉笙坐在一张矮凳上,抱着针线活儿,绣得手指都起了红泡。
看见顾青山回来,她立刻放下东西,小心翼翼地迎过去:“顾公子,今天……还顺利吗?”
顾青山看见她红肿的眼,心头微酸,伸手摸了摸她发丝:“都顺利。”
沈玉笙眼里蓄着泪,咬着唇不敢哭出声。
顾青山柔声道:“别怕,我说过,不会让你再流落街头。”
沈玉笙猛地抱住他,颤抖着:“你活着就好。”
夜里,顾青山一个人躺在后堂临时搭起的硬床上,窗外传来蛙声,偶尔还带着火场烧焦的怪味。
他翻来覆去睡不着,脑子里一遍遍闪回那夜火场的杀声,血流得像河一样,冲得人快要窒息。
可他没有退缩。
父亲在祠堂里流下的血,母亲临死前的绝望,沈玉笙、萧如雪、还有那些被权贵践踏过的人……
都在逼他,逼着他只能往前走。
第二天一早,江州来了一封紧急文书。
小顺子慌慌张张送进来:“顾公子,是刺史府的公函!”
顾青山展开一看,嘴角挑起一丝冷笑。
“顾青山目无法纪,屠戮盐务,扰乱盐课,命其立刻赴刺史府听审,否则格杀勿论。”
小顺子吓得发抖:“顾公子,这可怎么办?”
顾青山把那公函一团,随手丢进火盆,看着纸张烧成灰:“他们要杀我,就得派人来。”
午后,柳如雪提着一碗汤进来,见顾青山面无表情坐在那里,吓了一跳:“怎么了?”
顾青山笑了笑,像什么事都没发生:“没事。”
柳如雪皱着眉:“你要是累了就睡会,别硬撑。”
顾青山轻轻叹气:“睡得着才怪。”
柳如雪忽然蹲在他面前,声音微微颤抖:“顾青山,你还能撑多久?”
顾青山看她一眼,淡淡:“撑一天算一天。”
柳如雪忽然抬起头,死死看着他:“若是有一天你真撑不住,我替你死。”
顾青山眼神一怔,随即伸手,摸了摸她的头发:“别胡说。”
柳如雪的泪水瞬间涌出来:“我说真的!”
顾青山笑了笑:“我若真死,你也得活着,把那些要我死的人都亲手宰了。”
萧如雪愣住,随即破涕而笑:“好!”
三日后,顾青山亲自押着那被剁掉一只手的刺客,送去刺史府门口。
江州刺史府前的青石板上,顾青山抱剑而立,浑身透着一股要吞了所有人的狠厉。
守门的军卒吓得连退几步。
顾青山大喝:“回去告诉刺史,若想杀顾某,最好连夜来,不然以后见面,就先死人后说话!”
说完,抬脚把那被剁掉手的刺客踹进刺史府大门,转身就走。
那群官军愣在原地,半天都没人敢拦他。
盐务署里,柳如烟得知消息,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:“疯子,疯子!”
可转过身,她又按着胸口,低低笑了:“可偏偏……江州就得靠疯子。”
当晚,顾青山独自饮酒,沈玉笙端着温水进来,看到他半杯半杯地灌,吓得赶紧拦:“你少喝点……”
顾青山看她,忽然露出一个极苦的笑:“沈玉笙,我觉得我杀得快麻木了。”
沈玉笙红着眼:“可你还要活。”
顾青山盯着她,低声:“所以你别离开。”
沈玉笙一怔,随即眼泪又滚出来:“我不走,永远不走……”
顾青山一把把她抱进怀里:“那就好。”
窗外,夜风卷着火光残味,掠过盐务署残破的砖瓦,顾青山紧紧握住她的手,目光深处冷得像刀:
江州,顾某要它翻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