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州的冬天一向阴冷,但盐务署此刻却仿佛燃着一团烈火。
顾青山一早就召集全署所有管事、小吏,院子里跪得整整齐齐,个个战战兢兢。
他目光扫过这些人,声音冷得像从刀口碾出来:
“盐税,一石不能少。安平侯的人,一个不能留。”
众人噤若寒蝉,不敢吭声。
顾青山慢慢踱步:“你们怕我,怕得好。可要记住,若是再有人敢私通盐票,私运粮道——”
他抬手,指向墙边那根还挂着血水的木桩:“就上这。”
所有人脸都白了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顾青山淡淡收回目光:“散。”
散场后,小顺子跟在顾青山身后,忍不住低声:“顾公子,您这样会不会太狠?”
顾青山笑了笑,语气平静得骇人:“狠?若不狠,这帮人一转身就能卖了我。你想再看我被打断腿,还是再看我被丢进牢里?”
小顺子想起当初顾青山被砍得半死丢进祠堂的情景,猛地打了个寒颤,低下头:“小的明白。”
顾青山拍了拍他肩膀:“别怕,跟着我,命保得住。”
到了后堂,沈玉笙正在给顾青山温热的汤药,看到他一脸血气未退的狠意,微微有些怕,却还是小心劝道:“顾公子,咱们不可以太得罪江州的官家吧?”
顾青山看着她,语气忽然柔了下来:“我若放过这些人,就等于放过想杀你的刀子。你愿意吗?”
沈玉笙愣了愣,咬着唇,低下头:“不愿意……”
顾青山伸手把她揽进怀里,声音闷闷:“所以我要狠。”
沈玉笙靠在他怀里,泪水悄悄滑下来:“我只怕你太累。”
顾青山轻轻笑了笑:“再累,也值。”
当天下午,柳如烟过来。
她今日换了一身暗红色短袖,少了往日的珠翠装饰,却多了几分凌厉的味道。
走进后堂,就见顾青山在查看盐课账册,整个人冷硬得像座雕塑。
柳如烟挑起一边唇角,半调侃:“这就是你的江州?”
顾青山没抬头,只是淡淡:“乱世,没有刀,就没有江州。”
柳如烟走到他桌边,伸手拨开几页账册,凤眸凝视他:“可你别忘了,我才是江州的钥匙。”
顾青山终于抬眼,眼神冷峻:“钥匙,也要看在谁手里。”
柳如烟笑了,笑得像一朵毒花:“那你准备怎么握住我?”
顾青山静静盯着她,忽然一句:“娶了你。”
柳如烟神色骤变,像是被人当胸一剑: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顾青山缓缓道:“若这江州是我的,那你,也该是我的。”
柳如烟猛地笑了,笑里却带着一点颤抖:“顾青山,你疯得连人心都想收?”
顾青山眼底一片死寂:“江州,我要。你,我也要。”
柳如烟忽然红了眼眶,抬手狠狠一推:“滚!你少得意!”
她几乎是逃一样离开后堂,手却在袖中捏得死死的,半晌,才颤声:“顾青山……你真是要我的命……”
三日后。
江州刺史府果然来了新的命令:
“盐务重审,安平侯亲派监察,三日内到江州。”
顾青山冷哼一声:“来得正好。”
那日夜里,江州连下三更冷雨。
顾青山独自在堂前坐着,披着青灰斗篷,手里握着那柄带缺口的老刀。
“顾公子,您歇一歇吧。”
沈玉笙轻声劝着,把一件干净棉被搭在他肩上。
顾青山缓缓开口:“玉笙,你可知,这三日监察,若被安平侯的人拿住一丝把柄,我便全完?”
沈玉笙紧张地握住他的手:“你能赢的,顾青山,你一定能赢。”
顾青山忽然笑了,笑得很淡:“我没得选。”
第三日,监察队来了。
一共二十余骑,尽是安平侯的死士打扮,佩刀披甲,脸色冷得像死人。
领头那人穿着墨蓝色锦服,坐马背上,俯瞰顾青山:“江州盐务总理?就是你?”
顾青山抱拳,声音铿锵:“顾青山。”
那人冷哼:“安平侯亲命,彻查盐课,三日内你若交不出全账,就先砍你一只手。”
顾青山目光一寒:“砍手?”
他缓缓举起自己那只布满刀茧的右手,声音像铁:“这手若被砍,我就拿你的人头来补。”
监察使脸色一僵,身后几个死士齐齐拔刀。
顾青山丝毫不退,反倒笑得极冷:“江州,是我顾某镇着。安平侯若要人头,来拿!”
场面一度凝滞。
监察使半晌才冷声:“好,三日后,我来验账。”
顾青山点头:“验账可以,但若你动一个无辜百姓,我屠你全家。”
监察使脸色青白交替,咬牙一甩马鞭,率人离去。
小顺子看得腿都软了:“顾公子,您真是不要命啊……”
顾青山却神情无波:“他们敢来,就得扛我的刀。”
盐务署后堂,柳如烟得知此事,扶着桌角许久都没回神。
“顾青山……你疯起来,连命都不怕……”
她想笑,可笑得眼眶都湿了。
当天夜里,顾青山在堂中摆下灯烛,把全署管事召集过来,逐笔查账。
他一句:“漏一笔,杀人。”
没人敢违抗,整整两天两夜,顾青山连水都顾不上喝,死死撑着。
沈玉笙看着他眼睛里布满血丝,几次想劝都被顾青山喝止。
第三日破晓,顾青山才长长出一口气:“账,查完了。”
他看向天边泛起的鱼肚白,声音极冷:
“安平侯,轮到你接我的账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