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州的寒风卷过盐务署的大门,卷得那面“顾”字旗啪啦作响,像要被撕碎。
顾青山站在大堂里,双目血红,脸色阴沉。
三天三夜,他几乎一刻没合眼,连沈玉笙几次端来的水都只是匆匆喝两口,就继续对账。
这条命,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。
江州这座城,若再让任何人伸手进来,他宁愿玉石俱焚。
天刚破晓,监察使带着二十余骑死士,威风凛凛地走进盐务署。
顾青山依旧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,拄着老刀,静静等在堂前。
监察使冷哼:“顾公子,账册可备好了?”
顾青山往旁边一指,数十本账册摞得整整齐齐,几乎堆到人腰高。
“验吧。”
监察使眯起眼,忽然一抬手:“验!”
几名笔帖式和随从簿吏立刻冲上来,分头翻检,屋里纸张翻动的声音像风声,透着说不出的压抑。
顾青山冷眼看着,不说一句废话。
从早到午,监察队仔细翻了半日,终于合上最后一本账,笔帖式擦着额头冷汗:“大人……确无错漏。”
监察使脸色阴得能滴下水。
顾青山冷声笑:“若真有错漏,你大可砍我。”
监察使咬牙:“顾青山,你别太得意!”
顾青山缓缓走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:“你们敢再放一句威胁,就别想走出江州。”
那句话像一口寒冰,冷得人心底发麻。
监察使背后几个死士下意识摸向刀柄,却被他拦住,只能咬牙冷哼:“走!”
等监察队的人离开,盐务署所有人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。
小顺子跑过来,眼泪都要下来了:“顾公子,您可吓死小的了!”
顾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,疲惫地笑了笑:“吓住他们,江州才能安稳。”
那天傍晚,柳如烟再次来了。
她看见顾青山瘦得青衫都空荡荡的,眉眼间还带着血丝,忽然觉得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。
“顾青山……”
顾青山看向她,微微一笑:“柳小姐,可有新麻烦?”
柳如烟红着眼,几步冲上来,抬手就打了他一下:“你疯了吗?你撑成这样,值吗!”
顾青山被她打得一愣,随即哈哈笑:“值。”
柳如烟气得发抖,忽然低下头,声音颤着:“你死了,我怎么办……”
顾青山愣住,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:“原来你也怕啊。”
柳如烟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几分羞恼,推开他:“少得意!”
顾青山忍着浑身的酸痛,靠着桌边坐下,声音沙哑:“柳如烟,若我真赢了江州,你会怎么样?”
柳如烟盯着他,咬着唇:“那你想要我怎么样?”
顾青山首首看进她眼睛:“跟我。”
柳如烟整个人都僵住,半晌,忽然小声骂:“混蛋……”
顾青山却笑得极柔:“我记住你这话。”
夜深,盐务署后堂,沈玉笙端着姜汤进来,看见顾青山和柳如烟相对坐着,眼底闪过一丝落寞。
她犹豫着,还是上前:“顾公子,先喝点吧。”
顾青山接过,喝了一口,冲她笑:“玉笙,别担心,我没事。”
沈玉笙轻轻应了一声,却低下头,指尖都在发抖。
柳如烟看在眼里,忽然觉得心口酸得厉害,想说点刻薄的话,可话到嘴边,又怎么都说不出口。
她站起身:“顾公子,我走了。”
顾青山抬眼:“路上小心。”
柳如烟脚步一顿,心里忽然一软:“你也……保重。”
三日之后,监察队把复核文书送来,盖着安平侯的火漆印:
“江州盐务,暂缓再查。”
顾青山攥着那封文书,长长舒了口气。
他走到后堂,摊开一张老旧的江州地图,目光一寸寸扫过。
“盐务……粮道……码头……衙门……”
沈玉笙蹲在他身边,小声:“你想做什么?”
顾青山眼神慢慢亮起来:“把整个江州都握在手里。”
沈玉笙被他那双眼吓得一抖,像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:“那你会停下吗?”
顾青山低声:“不会。”
沈玉笙的泪又掉下来:“那……我还能在你身边吗?”
顾青山忽然伸手,摸了摸她脸:“你若肯,我此生都护你。”
沈玉笙伏进他怀里,哭得肩膀抖动:“那就别赶我走……”
顾青山闭上眼,声音低沉:“永远不赶。”
当夜,柳如烟独自坐在布行的厢房里,隔着窗看着盐务署亮起的灯火,心乱如麻。
她狠狠抓着桌角,咬牙:“顾青山,你若真能翻江倒海,连我都收服,那……那我也认了!”
可说完这句,她忽然就笑了,笑得带着一点泪光:“可你敢吗?”
就在这时,安平侯在江都的一个信使,快马赶到柳如烟宅院。
那人压低声音:“小姐,安平侯请你尽快回京,别再与顾青山纠缠。”
柳如烟眸光一沉,冷冷:“回京?做梦。”
信使愣了愣:“可是侯爷说——”
柳如烟挥袖:“出去。”
信使还想说什么,被门外侍女硬生生拖了下去。
柳如烟背对着窗外,声音低得几乎咬牙:“安平侯?你算什么东西!”
此时的顾青山己经彻底坐稳江州盐务,手下的死士和帮会头目在城里暗中铺开,就像布下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他站在盐务署大门口,抬头看见朝霞透过乌云,忍不住深深呼吸。
父亲,母亲,你们若有灵,就看好了——
顾某要把这江州,彻底翻个天!